被他松松扣着的脚腕还在他腿上随意蹭了下。
严庚书僵持片刻,最终冷着脸妥协,拧眉凑上前叼走了那块甜得能要人命的糕点。
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吃的不是糕点,是生吞钉子。
他缓慢地咀嚼着,桌下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踝骨,示意她坐好别捣乱。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李元牧则冷笑两声,苍白的指尖轻抚着袖口处探头的绿宝,开口时语气里含着浓浓的醋劲:“姊姊与严爱卿如此亲密,驸马不会吃醋吧?”
李婧冉用一块糕点哄好了严庚书,此时也分外淡定地再捏起一块糕点送到李元牧眼前,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只是道:“来说说,你们和......假明沉曦,都谈了些什么?”
李元牧敛着眼瞧向方才被她投喂给严庚书的牛奶酥,只觉这原本尚能入口的糕点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这糕点果真并非是独我一人有的。终究还是我不够讨姊姊欢心,没有严爱卿那么会......”
“你吃不吃嘛?”李婧冉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李元牧的自怨自艾。
李元牧知道李婧冉对他向来是有点耐心但不多,闻言顿时神色一收,从善如流地自她手中接过糕点:“吃。”
他将牛奶酥接过却并未去吃,反而神色中多了几分郑重,对李婧冉道:“我方才和严爱卿互通了下消息,你那假驸马......”
李元牧想到假明沉曦提到的那个让他远离李婧冉的条件,面色变得古怪了几分,似是颇感荒谬,但斟酌片刻后还是道:“是在跟你抢人?”
可不是么,总结得真精辟,李婧冉在心中腹诽。
她面上却没流露出一丝异样,只是分外自然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提起这个,李元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怅然,李婧冉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远不像是一位十九岁少年身上该出现的情感。
李婧冉看着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只觉这一刻她仿佛能透过李元牧,看到先前历任高居龙椅为天下百姓殚精竭虑的明君影子。
李元牧开口时,眸光中还带着些残余的向往,和不太明显的迷茫:“他说他能给我提供一个完整的权势划分和赋税纳役制度。”
“据他所说,这套制度源自一个再无战乱的太平盛世。到了那时,农耕时代已经过去,他们不必担心无田可种,也不必担心天公不作美,百姓们人人安居乐业。”
李元牧话语间停了一瞬,随即才缓慢地低声慨叹了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既有身为一届古人对现代安稳社会的向往,也有一位君王因自己无法亲手为子民缔造这种美好社会而愧疚。
他的万千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兴许连李元牧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态。
毕竟在李元牧心中,他接下这龙椅是被逼无奈,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最圣明的君王。
李元牧自认他对这黎明天下、大晟子民全然算不上殚精竭虑,但他却忽略了自己从小受君子与国策之礼,这种家国情怀早就在他都还没意识到时就被深深烙印进他的骨子里。
这也是为何继位后每年每日不停歇地上朝、批阅奏折,李元牧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尽管他自己不觉得,但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坐在龙椅上的李元牧对他自己几乎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
因为他认为这些都是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他只是做了一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应当完成的最基本事宜。
即使这些最基本的事宜,指的是十年如一日枯燥又乏味的生活。
兴许连李元牧自己都没意识到,当他从穿越者口中听到二十一世纪的美好社会时,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浓烈的愧疚。
为何后辈能缔造一个令人人都安居乐业的社会,而他不行?
为何后辈能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改/革从重农业转型为高附加值社会,而他不行?
为何这个分明可以被达成的目标,他却做不到?
李婧冉望着眼前的李元牧,只见他目光怅然地迎着窗,微有些失神。
灿金色的阳光映进他黑润到极致的杏眸,仿佛是烈日灼烤着潭水,让那潭水无声地蒸发着,直至变得干涸。
他不知穿越者口中略过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和鲜血,是一朝又一朝的更迭迎新,他只知道别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他却没做到。
“李元牧。”李婧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瞧见李元牧下意识地转过脸来看她。
像是在看,但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聚焦,依旧是有些涣散的。
“看着我。”李婧冉握着他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元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元牧怔了片刻。
他想说自己分明可以做得更好,他分明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去推行这种破釜沉舟的改革,但却因为他的个人原因而从未想过打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这才拖累了大晟和百姓。
他知道如今这一切并不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李婧冉却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嗓音轻柔,咬字缓慢又坚定,就如同在娓娓道来一个温馨的故事:“每日四更天就起身,这一坚持就是数年,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想的便是大晟应当要如何变得更好、朝堂的势力要如何才能互相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