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轻视,反而是比轻视更令人心寒的忽视。
那已经不是江非第一次在军营里受到区别对待,她很疲惫但还是在竭力地反击着,鸣着不平,但这份歇斯底里的吆喝并没有换来多么好的结果。
那天恰好是严庚书为数不多去朝堂上露了个面的日子,他迟来后底下的人便跟他禀告了那日拉练的结果,依旧略过了江非,只是报上了另一个男子的名讳。
严庚书闻言颔首,论功行赏时瞧见被冷落在一旁的江非,主动开口问她道:“此次失手了?”
江非愣了下,严庚书见她不答话,只随意地道了句:“依你的本事,不该输给他。”
“他”指的自然是分明没有江非成就好却因性别占了优势的士兵。
江非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公务繁忙且身居高位的摄政王居然还能记得她。
严庚书不知晓她的名字,但他却能记住她是个可塑之才。
这便是来参军的男男女女最渴望达成的事情了。
江非当即感觉心中被触动,她不再犹豫,将实情和盘托出。
严庚书闻言,当时并未多言,但江非第二日却收到了拔得头筹的人才能有的金牌。
与之一同被送来的,是两套军装——一套是男装,一套却是江非先前为了在参军时不被排挤而早已舍弃的女装。
在那之后,严庚书开始在飞烈营中尽力推行性别平等的概念,当时受到了许多人的阻挠,他们都说严庚书这是违逆了老祖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
严庚书却只微挑着眼,轻嗤了声。
他向来是懒得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的,况且严庚书当时因过度疲劳而患了风寒,整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热。
严庚书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袖口卷起扣好,朝不服的人勾了下手指。
军营讲究以武服人,严庚书便以完全的武力压制将反对的人反剪双手,脸侧摁在沙尘之间。
先前反对的人被他快准狠的几拳揍得哇哇乱叫,被飞扬的尘土呛得咳嗽,连声讨饶地哭爹喊娘。
严庚书只敛着眼看着他,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嗓音都是哑的:“现在知道谁是你老祖宗了吗?”
从那一日起,江非便知道他们所追随的是狼群中那匹最为野性难驯的头狼,他永远都是肆意不羁的,无人能困得住他。
不论是军营里的性别平等,和裴宁辞分庭抗礼,还是公然对李元牧提出质疑,严庚书从没忌惮过什么。
他是一把足以燎原的烈火,熊熊燃烧着,炽热又火烈。
可是李婧冉成了困住他的项圈,让严庚书明白了何为软肋,何为瞻前顾后。
他开始变得优柔寡断,儿女情长,他都变得不像是他们恣意潇洒的王了。
江非先前一直都没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毕竟这些都是严庚书的私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来指手画脚。
直到严庚书近些日子将军营里职位高的人全都召集到一起,在大家齐聚一堂后,语气平缓得对他们吩咐着之后几年的规划。
众人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毕竟严庚书平日里也偶尔会把他们召在一起探讨之后的发展规划。
可是严庚书把将印从黄桃木盒中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将印是每个掌权者誓死守护的东西,他们看得比命都重要,而严庚书却在众人的注视下,把将印递给了江非。
严庚书的姿态与平日里看起来一般无二,他捧着将印的姿态很谨慎,神色却依旧慵懒,对江非道:“恭喜你,熬出头了,往后这将印就是你的了。”
几人当即便是大撼,而严庚书却毫无所觉般,嗓音低沉地对江非嘱咐道:“接了这将印后,飞烈营从此就是你肩上的责任了。”
“本王望你待每一位将士如亲人,引领他们团结一心,既当一把出鞘时所向披靡的宝剑,又配上一个能够约束克制的剑鞘。”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严庚书淡淡笑了下,眼下浅淡的朱砂痣依旧夺目生姿,“在我死后,不问不怨不报复,永远保家卫国,能做到吗?”
江非闭了闭眼,只觉从严庚书那里接过将印的指尖还残留着灼烧的感觉,一路烫进了她的心底。
无力、愤怒、不甘,各种烦乱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滚着,最终她只是对李婧冉道:“吾王当初因为祭司大人的三言两句,挣扎煎熬了如此之久,只为让你幸福,如今你却......”
却亲手带来了这封即将要了他命的圣旨。
江非的目光十分复杂:“我替吾王觉得不值。”
她本想替严庚书鸣不平,谁知话音落下后,李婧冉的面上却闪过了一丝茫然,她抬眼问她:“......幸福?”
李婧冉感觉人的眼泪就像是个水闸,先前拧紧时就是彻头彻尾的铁石心肠,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容易哭。
而现如今,她分明在来飞烈营前刚哭过一场,从江非口中知晓真相时鼻子又是一酸。
原来......严庚书先前故意疏远她,并非如她先前那般爱她爱得太浅薄、又或是说在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放弃她。
他说的那句不喜欢她了是假的,说放下她了是假的,他说的每一句让她愤慨的话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