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抽了下鼻子没说话。
李元牧虽嘴上一直说着李婧冉心中最爱的人是他,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与其说他这是个陈述句,不如说他在试图在无形中给李婧冉的脑子里植入这个信息,潜移默化间让她听多后都产生这种错觉。
李元牧在很多时候都挺厌弃如今的自己的。
阴暗,躁郁,冷漠,他变成了他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如今的自己,他又怎能奢望她会爱他爱到骨子里?
严庚书虽没个正形,但他终究还是比李元牧大了九岁,比他更懂得如何去爱人。
李元牧遗憾地心想,如果他年岁没那么小就好了,他其实很希望让李婧冉瞧见自己二十八岁的模样,兴许他会比严庚书更加适合。
只是可惜了,可惜时间太紧,可惜没有如果。
李元牧安静了许久,再次开口时,声线很平静地切断了他自己唯一的退路:“姊姊,让他走。”
李婧冉愕然侧眸看着李元牧,她瞧见他的神色间有些决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些事一般,下颌微紧却依旧对她道:
“击退楼兰后,让他沿着两国交界的小道撤离,走得越远越好。”
李婧冉与李元牧对视着,刚收了些许的眼泪再次蓄上眼眸,李元牧的脸庞在她的视线中再次变得模糊。
她明白,李元牧这是在放严庚书一条生路。
李婧冉不知李元牧放过严庚书后要付出什么,她毕竟不是古人,总是会下意识忽略古人对精神寄托的依赖性。
毕竟在她眼里,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天灾人祸,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处,也无人应当为百姓们的苦难赎罪。
她只是紧紧地回抱着李元牧,泪如雨下,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道:“李元牧,谢谢你,谢谢......”
李元牧被她抱在怀里,垂着眸无声地笑了。
他闭了闭眼,像是又回到了幻境里五光十色的的街道,在人声鼎沸里捂住了她的耳朵,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话。
这一刻的李元牧和青涩的他自己重合,心甘情愿当回了他口中的“蠢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用轻轻动了下唇:“李婧冉,我心悦你。”
依旧想要她不知,以为她不知,不敢让她知。
李婧冉抱着李元牧,她听不见李元牧的声音,却感受到了他洒在她耳畔的声音。
李婧冉微微直起身,擦了下脸上的泪:“你刚才说什么?”
李元牧望着她的神色里没有一丝破绽,他对她道:“我说,不必道谢,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朝她笑了下,依旧如天使般纯良,把所有的神情藏得一丝不漏:“毕竟活人永远都超不过死人的地位。”
李婧冉带着圣旨来到飞烈营时已经是下午,橘沉的夕阳藏匿在暮云朵之间,暮霭耀飞旌,俨然一副气派又豪迈的景象。
空阔的校场之上,女将军正沉声练着兵,冬日时分却仍有大半士兵光着膀子,身上布满薄汗,汗水在橙黄的色彩中都显得晶莹圣洁。
“挺胸!收腹!没吃饭吗,长矛刺出时都用点劲!”江非面不改色地穿梭在一群赤/身/裸/体的大老爷们儿之间,浑身的肌肉线条在她眼里和市集上的猪肉别无二致,偶尔看到动作不对的还会用鞭柄纠正下。
李婧冉站在不远处看了半晌,江非瞧见她后便几步走上前来,淡淡扫了眼她手中的圣旨:“找王爷?”
语气称不上热络。
李婧冉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非的一丝敌意,就像是发现自己的战友即将被人暗算的那种感觉。
江非走到她面前后,身后练武的士兵们虽都仍在扎着马步,目光却止不住地往李婧冉这边瞟。
更确切地说,是在盯着她手中的圣旨。
眼里有愤慨,有压抑的怒气,有许多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神情。
他们的神色......倒像是都已经知道了圣旨里头写的内容一般。
更确切地说,应当是有人已经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因此这群血气方刚的士兵们即使如今眼神不善地仿佛要将李婧冉大卸八块,但终究是无人上前。
李婧冉轻轻眨了下眼,只是“嗯”了声,江非也并未多言,只冷声让那群士兵们别偷懒,领着李婧冉往军营里头走。
两人走的方向不像是主帐的地方,李婧冉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江副将,摄政王他不在主帐吗?”
话音刚落,江非却猛得转过身,注视着她的眼眸里有道不明的失望:“卸磨杀驴,背信弃义,这就是你们皇室对重臣的态度吗?”
李婧冉禁不住怔了下。
他们怎么.....现在就知道了?
是严庚书猜到李元牧要铲除她,所以提前和军营里的人都交代好了吗?
说话间,江非一步步逼近李婧冉,她的目光里含着浓浓的痛心疾首:“你知晓摄政王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江非对严庚书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她作为他的属下,被这位伯乐赏识的千里马,她却能从一个更清晰的角度看到严庚书的变化。
她永远都记得下了战场论功行赏之时,她分明是人头拿得最多的人,可是军营里的大男子主义的确过于浓厚,别人可以轻易地用性别来抹去女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