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牧却只问了她一句话:“你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吗?”
李婧冉便答不上来了。
李元牧知晓她不愿意。
他对裴宁辞算不上特别了解,但他明白裴宁辞和他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爱她。
李元牧自然晓得裴宁辞不会伤她的,可她不愿被折了羽翼当一个囚雀,这就是为何李元牧选择了过来。
他想让她自由,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
“有人潜进来了!我方才看到一个人影往后院那边去了。”一墙之隔传来尖锐的声响,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似的划在李婧冉心尖。
李婧冉无心再同李元牧诡辩,她只知道他不能留在这里,连忙推搡着让他离开,李元牧却纹丝不动。
她急得都出了一身薄汗,谁知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李元牧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很轻柔地将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指尖依旧苍白。
李元牧似乎总是没什么血色,肌肤如上好的白瓷般洁净无暇,唯有他的唇是艳红的。
喧嚣声不绝于耳,李元牧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他朝她翘着唇道:“李婧冉,你在担心什么?”
“你觉得我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吗?”李元牧是那么的平静,骤风卷起他的衣袖,吹显少年清瘦的身型。
李元牧如是说着,推着她往外头走,谁知不远处的杂乱的脚步声却愈发逼近。
他迅速扫视一圈,咬了咬牙,示意李婧冉往不远处的一口荒井里藏:“你先进去,我断后,处理干净了就接你一起往北边的封城逃。”
李元牧的这句话乍一听好似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往日鲜少会在做之前解释这么多。
倘若李元牧当真能陪李婧冉一起离开,他大可不必与她交代后续的行程,也不会告诉她要逃往封城。
他只需要拉着她的手一同奔跑,跑向那一望无际的尽头,如此便好。
而李婧冉看着眼前的李元牧,他看起来运筹帷幄,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李婧冉却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他像是较之往日多了几分决绝,而这份似果决又似不舍的道别感令她心慌。
她被他推着往前走,一步三回头,仿佛走在一根悬空的铁丝上,眼泪止不住地掉。
“李元牧......”李婧冉泪眼朦胧地望他,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他能有什么后路啊?他还能怎么办?他当真有自救的方法吗?
李婧冉不相信李元牧,他分明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往日从不理解为何有些人能在紧急关头还拖拖拉拉的,直到亲身经历时李婧冉才知晓那种痛彻心扉的心慌。
远处是就快逼近的敌人,他很认真地对她解释道:“严庚书带走了飞烈营,但大晟仍有禁卫军,我不会有事的。”
风吹起他的乌发,有几缕拂上了他的脸庞,他长身玉立,身影单薄,眸光却宁静。
“狗屁!”李婧冉的情绪却很激动,她死死地捏着李元牧的衣袖:“你当我傻吗?禁卫军是大晟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朝城破就是华淑的唯一生机,她怎么可能给你?!”
是,禁卫军诚然是一支势如破竹的精锐,但李元牧不可能借得到啊。
李元牧却很执拗地回视着她,眸光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我的确借来了禁卫军。”
他说谎时会下意识碰耳垂,李婧冉观察半晌,却察觉李元牧此刻并没有。
李元牧说的......是实话?
李元牧在风中对她笑得淡然,甚至确信地朝她轻轻颔首,示意她往枯井里躲。
李婧冉想挣扎,可李元牧平日里那副被她欺负得可怜巴巴不还手的娇气样子分明都是为讨她欢心装出来的。
不论是嵌着她的脚踝把她拖回身下时,还是此刻不容置喙地把她抱着塞入枯井时,他在力气上都有绝对的掌控权。
他对她道:“我毕竟是华淑的亲弟弟。”
算是变相地解释了华淑为何会借兵给他。
李元牧着实太会钻文字空子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却能给她造成一个偏差极其厉害的观念。
他在暗示她:他是华淑的弟弟,华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来送死,因此借了兵给他。
中间的解释是李元牧省略的,华淑极度功利,她的确在后续的谈话间同意了借兵给李元牧,但怎么可能是因为所谓的亲情啊。
是李元牧付得起她想要的代价,仅此而已。
而这份代价,恰恰好是李元牧隐瞒李婧冉的。
不仅如此,李元牧也并未告诉李婧冉,禁卫军如今赶不到乌呈。
他当时心中太乱了,他不知道李婧冉究竟在哪里遭遇着什么,他根本等不及大军整装出发,便单枪匹马地来了乌呈。
禁卫军最早也仍要两日才能赶到。
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能让李元牧在异国他乡尸骨无存。
枯井被盖上的前一刻,李元牧的杏眸静静凝她片刻,似是有些不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相信我,我可以脱身。”
井盖合上,遮住了所有的光。
李婧冉被他藏在了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周遭传来的声音都好似被朦上了一层雾,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