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一垂,须臾嗓音清冷地反问:“继续?”
李婧冉有时候也总被裴宁辞冷不丁的话给措不及防地噎住。
先是以前的“做吗?”,再是如今的“继续?”,她心中也会有一丝混合着成就感的隐秘愧疚。
能把一个不染红尘的人教成如今这个模样,她的确是功不可没啊。
其实在大部分时候,裴宁辞不嘴硬时真的很直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简单明了地说出她想听的话。
只是他总是很吝啬,一句“我爱你”分明那么容易,但是却宁愿在心里闷坏也不愿意说给她听。
李婧冉往里头挪了挪,十分有富婆姐姐的架势,拍了下床边的空位道:“来,美人儿,陪我再睡会儿。”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字面意思的、单纯的睡。”
裴宁辞微挑了下眉,并未言语,从善如流地重新在床沿坐下。
李婧冉踢了被子转了个身子,头枕在他腿上,散漫地伸手去够他的脸。
裴宁辞注视着她半秒,迟疑了下,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向她低头。
李婧冉如愿触到了他的眉眼,指尖轻轻下滑,从他的鼻梁一路落在他的脸庞,方才被她打到的地方还略有些红。
她声音里还有着方才未散的绵软感:“疼不疼啊?”
“你希望我如何回应?”裴宁辞不答反问。
李婧冉想了想,“如果你说疼的话,我可能会亲你一下。”
“嗯。”裴宁辞应了声,“不疼。”
李婧冉被他这出乎意料的答案弄得有些蒙,眨了下眼:“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
他只是希望当她吻他时,是因为想要吻他,而不是出于任何其他的考量。
裴宁辞自诩清高,他想要的从不是她的怜惜。
他要的是李婧冉的爱,全全部部的爱。
李婧冉躺在他怀里,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瞧见裴宁辞得天独厚的骨相,他的下颌线条明晰,流畅内收,便显得轮廓锋利又精致。
她犹在等着裴宁辞的答案,裴宁辞却转了个话题,蓦得再次淡声对她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不信佛吗?”
李婧冉顺着他的话颔首,半撑起身子凑近他问道:“对啊,为什么?”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信神佛,但唯独不能是裴宁辞。
他先前可是大祭司啊,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被动地为命格、星盘、神佛奉献,况且他这些年来分明做得很好。
与其说是裴宁辞不信,倒不若说他是不敢再信了。
神曰,他须以她为祭,换他的生门锦绣。
神曰,侍神者不可贪妒欲□□,他却因为她尽数破戒。
神曰,他应一身孤寡,众叛亲离高居王座。
神明定下了很多结局,唯独没有他和她的。
裴宁辞平生第一次内心生了惧,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太渺茫了,他能利用天下人,却斗不过这命数。
枉他先前总是利用天象化凶为吉,众人皆道他能呼风唤雨,无人知晓他不过是个借势之人。
而今,他却忽然想与这天命,搏上一搏。
裴宁辞脸上的神色很淡,甚至称得上是波澜不惊,望着李婧冉的眸光却是缱绻的。
他极尽克制,那番话思来想去,最后只变成了不轻不重的几个字,仿若能轻易地消散于云烟。
裴宁辞轻轻阖眸,再次睁开眼时似是清浅地叹息了声。
窗外清辉明亮,容不得半分藏污纳垢,干净得想时候她注视着他的眼眸。
枝叶哑响,应当是微风拂了树梢,隔着一道门略微模糊。
裴宁辞的金眸里是冷静的,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几秒后嗓音低低地回应了她。
“因为我从此不敢看神佛。”
李婧冉本以为自己和裴宁辞之间的关系在那一晚之后便能得到改善。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温情好似在他们俩之间并不长存。
裴宁辞和她就像是黑白两面,泾渭分明,李婧冉先前还没什么感觉,直到和裴宁辞谈起李元牧的事时才陡然闹掰,好不容易平静的湖面再次被分割得细碎,片片扎人。
又或者说,他们二人都太高估了所谓的爱与性。
他们做了世间情人最亲密的事情,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问题却从未得到妥善的解决,反而只是一味地用那缠绵之事去苍白地遮掩满目疮痍。
譬如裴宁辞在爱情里的排他性,真正相处起来李婧冉发现裴宁辞居然才是那个最容不得别人的。
兴许是同他从小的生存环境有关,世间万物都只有一个胜者。
包括他的大祭司之位,选拔出胜者之后,其他人都得死。
裴宁辞自认他已经为李婧冉做到了极致,甚至还留了李元牧一条命。
可李婧冉太贪心了,她想让他放过李元牧,甚至还用两国之间的事来作谈资。
那时两人刚在榕树下交换了一个气息灼热的吻,李婧冉平复了下呼吸,靠着树干对身前抵着她的裴宁辞道:“我想见李元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