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来的,当真有好果子吗?
看着为许钰林哭得几欲晕厥的李婧冉,裴宁辞似乎在心中知道了答案。
他清醒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问他自己:你究竟是想要她留在你身边,还是想要她快乐?
裴宁辞一直很会自欺欺人,他摁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告诫自己,他就是要留下她。
哪怕用尽一切手段,所有方法,哪怕折了她的羽翼,他都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他猜想,这约莫就是李婧冉心中的他吧。
她兴许这辈子都不会知晓,她都无须落泪,他就已经心软。
裴宁辞早就败给她了,一败涂地。
自她来到他身边的这段日子,裴宁辞就鲜少看到她笑了。
就算没有许钰林的这个遗愿,裴宁辞想他也无法再顽固抵抗太久。
裴宁辞本就是要放她离开的,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虚伪的拜堂。
李婧冉与他成婚时很熟稔也很敷衍,他们的最后一拜也终究没能拜完,但裴宁辞觉得足够了。
这段回忆,足够他一个人走过凛冬,静待开春。
当天晚上,裴宁辞一夜未眠,安顿好了许钰林后,在李婧冉房外站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李婧冉拉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站在薄雾中的他,走近后才察觉他的衣衫尽拢风霜。
一整晚过去,生活还在继续,容不得他们奢侈地继续停留在昨日的悲伤。
裴宁辞回眸望着李婧冉时,眼中有血丝。
仅仅一晚,他就好似憔悴了很多。
“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裴宁辞开口时声音哑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再不复往日的清冷。
他说的“回去”,自然是回大晟。
李婧冉轻轻扯了下唇:“多亏本啊。你先前和李元牧谈好了交易,结果为了把我撸回来成婚而作废,如今你又要把我送回去,不怕李元牧弄死你吗?”
她只当这是裴宁辞的又一个试探,只是眸光一转却瞧见他给她准备好的包裹细软。
李婧冉的目光微顿,回视裴宁辞:“为什么?”
他若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和她成个亲?
裴宁辞的眸光很温柔,有些眷恋地滑过她的眉眼,几秒后才偏开视线,故作淡然:“我弟弟没求过我什么,这是唯一一件事。”
他想,他和李婧冉应当是不会再见面了。
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给她留什么念想呢?
就像是裴宁辞觉得许钰林无须知晓并背负他们的真正身世一般,如今他也认为李婧冉无须将他看得太好。
不然只是徒增伤悲。
因此,裴宁辞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许钰林头上。
与难以割舍的人生离死别之痛,她只需要承受一次便好。
李婧冉敛下了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转身朝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边走去。
直到她转身后,裴宁辞才敢抬起眼,近乎贪婪地用不再克制的眼神注视着她,像是想将她牢牢地刻入心底。
他一身清冷地立于风中,发丝衣袂被风扬起,吹得翩飞,瞧着寂寥又孤独。
裴宁辞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目送着她上马车。
他心底忽然闪过了许多的思绪,甚至开始想了很多假设的东西。
假如他早一些认清楚自己的内心,再早一些,他和她之间是否就不会这样?
裴宁辞先前是怨过她的,怨她先招惹他、坠他下神坛、玩弄他,却又不爱他。
可如今,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注视着李婧冉的背影,心里是软的,爱意萦绕之余,还有感激。
裴宁辞从出生起便没被人爱过,他是个不被期盼的降临,兴许也正因如此,他生来便情绪比一般人更淡漠。
若没有这层保护色,裴宁辞早已在成长之路上死了千回万回。
在四岁时抱着弟弟于大街跪着乞讨时就该在鄙夷嘲讽的眼神中死去;
在十岁时被许家养父母果决抛弃、扔进宫跟养蛊一样厮杀时就该死去;
在他毅然决定为大局而舍人命、在背负着很难由个人来承担的压力和重担、在见识过这世间最恶心丑陋的阴暗面时,早就该死去。
她兴许不爱他,可是是她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只可惜他是个愚笨的学生,再也复刻不了这份爱情的答卷。
浮生若梦,芸芸众生,除她之外再无他人。
她是他的唯一正解。
裴宁辞在微风中目送着李婧冉,然而就在李婧冉坐进马车的前一秒,他却瞧见她的动作僵了下。
李婧冉没回头,声线里却有些紧绷,问他道:“确定吗?”
确定他放她走,是因为旁人的话吗?
空气中有一瞬的静默,李婧冉听到裴宁辞在她身后低低应了声。
骗子,她心想。
裴宁辞总是骗她,以前骗她说爱她,后来骗她说恨她,如今又骗她说他放她走是因为其他。
李婧冉替裴宁辞感到有些可悲,因为她总是很轻易就被他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