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他看着她哭得那么难受,心中只比她痛千倍万倍。
倘若早知她会那么伤心,他情愿他们从不曾相识。
爱他,恨他,记住他,遗忘他,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希望她能快乐。
李元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李婧冉的衣角,他的眸光是湿软的,像是天使般纯真,可天使无忧无虑不会像他这般止不住地流泪,一边哭又一边尝试着笑。
李婧冉紧紧覆上他的手背,察觉到李元牧有话要说,俯耳过去。
只是在听清李元牧最后几个字的那一刹那,李婧冉却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着颤,那是痛到极致时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以前的李元牧执拗地一遍遍对她说:“李婧冉,记住我。”
可是在他生命走到尽头时,在他们之间最后的两秒钟,他听觉味觉嗅觉视觉尽失,却对她艰难地一字一顿道:
“求你,忘了......我......”
尾音渐轻,消散在风中。
这是李元牧死去前、李婧冉被打晕前,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李婧冉是被痛醒的。
手臂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腕骨被粗麻绳硌得生疼,鼻尖是阵阵令她作呕的血腥味,耳边是乌呈大可汗那道令人恨到骨子里的声音。
“来啊,方才不是很勇猛吗?我看谁胆敢再上前一步!”
李婧冉睁开眼时,模糊间映入眼帘的便是腥风血雨的战场。
磅礴残酷的空旷沙场被如泼墨般的鲜血溅得漫天血光,大晟禁卫军、飞烈营与乌呈士兵的尸首堆积成山,残肢风云触目惊心。
乌呈所剩残兵不到百人,已经被逼至悬崖峭壁,被从从弓弩手到棋兵的密密麻麻大晟士兵尽数围剿,原本已是必败之势,只是他们手中却有一个筹码——李婧冉。
纵然李婧冉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人的场景,但她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这种屠戮场。
最珍贵的人命在沙场上低贱如杂草,被片片无情地收割,而她此时却被腾空挂在悬崖,身子在风中宛若破叶般轻轻晃动着。
大可汗面色尽是狠决,他手中捏着匕首置于拴着她的绳索之上,如鹰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般望着将领首位的严庚书与裴宁辞。
裴宁辞如今仍身穿着乌呈皇室的黑袍,冷白似霜雪的脸庞溅了星星点点的血珠,金眸震愕地凝着大可汗:“住手!”
大可汗望着这个叛徒,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咬着牙笑道:“还当您是太子殿下呢?”
“行啊,不杀她可以。”大可汗的目光陡然变得阴狠,一字一顿道:“你、来、代、替、她。”
“可以。”裴宁辞毫不犹豫地应下,当着大可汗的面便卸了手中的武器,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大可汗,为表示不会在身上藏匿任何武器,缓慢地褪下了尊贵的华服外衣,站起身举起双手缓慢地走向大可汗。
大可汗眼神中闪过一丝戾气,朝旁边的士兵使眼色:“好好伺候我们太子殿下。”
士兵领命,李婧冉惊恐地看见他拎着往下坠血的利刃走到裴宁辞身旁,寒光闪烁,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了裴宁辞的琵琶骨。
裴宁辞衣衫颜色颇深,血迹洇出却只能看到一块不深不浅的痕迹,但李婧冉离他较近,看到裴宁辞的下颌倏然收紧,指尖紧握成拳深深掐入肉里,额上都渗了薄薄一层冷汗。
“裴宁......”她有心想开口说话却被风呛得不轻,而这区区一个开胃菜自然满足不了大可汗,他语气冰凉地命令道:“给我挑了他的手脚筋。”
裴宁辞是个很能耐痛的人,但刀刀入骨划过手腕时,李婧冉清晰地看到了动手的士兵刻意将这时间拉到最长。
裴宁辞原本只极尽忍耐着,浑身都被疼出来的冷汗打湿,牙龈都咬出了血却仍是克制不住地发出几声按耐的呻/吟。
大可汗喘着粗气笑容扭曲:“你们大晟人没一个好东西!先前那个女人给了我毒香说要助我谋得乌呈皇位,结果呢?!”
“她竟转手就让你们攻了过来!”
所有人都只当大可汗是疯了开,他如今就是个亡命之徒,神色癫狂,神志不清地说着些报复的话。
一刀刀毫不留情地落下,但自始至终,裴宁辞都并未躲闪分毫,汗湿着匍匐在地时仍仰头盯着大可汗,语气带颤:“放人。”
大可汗居高临下地捏着他的下颌,那种目光让李婧冉都感到恶心:“六弟啊,你这模样可当真像是个被强女.干都能糕潮的贱.货。”
裴宁辞呼吸有些重,却只隐忍着低声下气道:“你要怎样才能放了她?”
放了她?
李婧冉如今是大可汗的最后一张底牌,他自然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他知晓自己今日是活不下来了,但他们一个两个也都别想好过!
大可汗只是笑得黏腻,目光却寒凉:“你看起来好像不服。”
他羞辱般重重拍着裴宁辞的脸,匕首漫不经心地指了下李婧冉的方向,眯着眼道:“说说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只在一瞬,李婧冉就听懂了大可汗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