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乍然热闹片刻后,又变得寂寥,让李婧冉脑中无端闪过了一句“乍暖还寒时”。
挺讽刺的,没想到她和严庚书的再次见面,竟已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
门“嘎吱”一声合上后,严庚书用公筷给她夹了块烧鸭:“那也挺好的。”
他抬眼望着她,朝她笑笑:“改天有空可以来我家坐坐。”
严庚书话语顿了下,继而又道:“你和我的妻子,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谈。”
妻......子?
李婧冉很轻地眨了下眼,她听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巴巴的:“你......”
只一个字便露了怯。
她不愿再说更多,生怕会出卖了自己的自尊,也出卖了嗓音里极尽隐忍的哭腔。
严庚书依旧是体贴的,他佯装什么都没听出来,朝她笑着颔首,语气平和:“婧冉,我成家了。”
原来他方才用来拒绝那名女子的“已有家室”,竟不是捏造出来的。
怪不得。
怪不得自重逢以来,她只从严庚书脸上看到了淡淡的惊诧。
她能感受到他是欣喜的,但也仅限于此,而并不像她这般难以自控。
十年啊,十年真的很长很长。
李婧冉生硬地翘着唇角,僵硬地控制着面部肌肉,像是初次学习如何微笑一般,像是哭又像是笑。
“......是吗,恭喜你啊。”
多好啊,她的心事可以少一桩了,她对不起的人可以少一个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脏却在一缩一缩得痛。
她咬着唇,猝然低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狼狈地起身:“对不住,是我失礼。”
擦肩而过时,李婧冉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严庚书隔着衣袖轻轻扣住了。
他的力道不紧不松,只要她微微一挣便能挣脱,但李婧冉却定在了原地。
两人都没有回头,她维持着走向门外的姿态,而他也仍端坐在椅子上。
无声的僵持,气氛渐渐变得僵硬,楼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
两人看不见彼此脸上的神色,他们一坐一站,那一瞬的距离竟是重逢以来最近的时刻。
李婧冉甚至能闻到严庚书身上的熏香,熏得很浓,像是另一名女子在他身上留下的独占印记。
他以前很厌恶过于扰人的香味的,也从没熏过香。
李婧冉短促地呼吸着,尽力压抑着不让严庚书听到,耳边是他依旧平静的低磁嗓音。
他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对她道:“时候不早了,吃点东西垫垫再走吧。”
味同嚼蜡,李婧冉心想。
她机械地往嘴里送着吃的,控制着自己微笑着和严庚书洽谈。
他们简单地各自分享了下近十年的生活,李婧冉隐忍着许久,依旧还是问出了口:“她.......是个怎样的人?”
严庚书沉吟片刻,轻轻笑了下,眉眼都多了几分柔情:“普通人罢了。很会黏人,有些娇气,但又很惹人心疼。”
李婧冉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了几分,齿关蓦得一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烧鸭没有去骨。
“挺好的。”她说,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还以为就你这性子要孤独终老呢,挺好的。”
李婧冉想,她的演技应当很糟糕,不然严庚书看向她的目光里为何会多了丝怜悯呢?
只是兴许是成了婚的关系,如今的严庚书着实太温柔了,他没有揭穿她,只是道:“多谢。”
严庚书望着她笑了笑,眸光是难得的认真:“婧冉,你也会找到适合你的人。”
李婧冉听着他一口一个“婧冉”,只觉得变扭又难受,可她不愿再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挺直腰背嘴硬道:“自然。”
不知为何,严庚书瞧了她好半晌。
像是眷恋,也似是不舍。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婧冉的全身精力都用来伪装出坚硬的外壳,并不觉得这次的沉默对老朋友之间着实有些过于微妙。
终极还是严庚书先挪开了目光。
他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句“小姑娘”,站起身对李婧冉道:“我送你吧。”
意味着这次饭局的结束。
李婧冉僵坐了好几秒,脊背挺直脖颈修长,宛如骄傲的天鹅。
严庚书也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候着,然后听到李婧冉的嗓音有些硬邦邦地问他:“你独自送一个单身女人回家,你妻子不会跟你闹脾气吗?”
“我想她会理解的。”严庚书回答得妥帖,停了几秒继而又道,“况且,你不想见见裴宁辞吗?”
出发去乌呈之前,李婧冉曾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远远见过严庚书妻子一面。
隔得很远,她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感觉到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
她会仰着脸朝严庚书天真地笑,脸上满是信任。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有什么心机,神态是不谙世事的清澈,可见她被严庚书保护得很好。
李婧冉知晓,严庚书会是个好丈夫。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他的姑娘宠到天上,让她永远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