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感觉她就像是在从云端跳伞一般,瞧见他们都还活着时欣喜到脚下都觉得飘飘然,可不论是严庚书笑着说的那句“婧冉,我成家了”,还是裴宁辞如今含恨的眼神,都像是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理智上,李婧冉知晓她应该是开心的。
她先前一直说他们三个疯了,但她又是否真的清醒?
李婧冉在心中怔怔地想,她险些就做了个很疯狂的决定。
她嘴上说着想好好告别,但她的内心呢?
她竟是想自私地抛弃一切......留在这里。
李婧冉并不愚笨,她是敏锐的,她能感受得出不论是所谓的公司还是小黄,他们都是以她为核心的。
小黄的公司能给她很多建议,甚至能引导她做出某些决定,但他们勉强不了她,她就像是占了上帝身份的顾客一般。
因此,李婧冉知晓,只要她不想走,她就不可能被强行被他们公司从这个世界里剥离。
可现如今,李婧冉回来了,她再次见到了他们。
严庚书和裴宁辞分明都还活着,但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李婧冉一遍遍在心里说着“多好啊”,可她的内心不听话,它在鲜血淋漓地用心头血做眼泪,无声地哭泣着。
“告诉我,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她听到裴宁辞冷冰冰地质问她。
李婧冉低下头笑了下,嗓音很轻,像是生怕戳破一个梦境的泡沫:“在做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裴宁辞瞧着李婧冉,听着她轻缓地对他说着话,面色有多冰凉,心中就有多惊涛骇浪。
看着她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听着她像往常一般对他说一句话、感受着她的气息......这些对裴宁辞而言都是一种奢望。
李元牧说,她会回来的。
但就连李元牧都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
裴宁辞好怕啊,他多么恐惧当她回来时,他已经老去。
他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张脸,可倘若容颜不再、他不再年轻、不再俊美......怎么办?
裴宁辞想放她走的,他一定会放她走的,但是裴宁辞病态又偏执地希望能用最好的样子见她最后一面。
李婧冉不知裴宁辞这些年里究竟在明里暗里做了多少错事,她只是语气低低地继续道:“我的梦里,有一位很俊美的男子。他以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染尘埃又孤高淡漠,直到某一天,他被一个恶劣的女子骗了。”
“女子口蜜腹剑地靠近他,说了很多甜言蜜语,嘴上说着爱他,却以爱为名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情。”李婧冉笑了下,笑容里有些苦涩,“后来啊,那名女子被抓了,他们以此要挟那位男子自残,他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女子坠落悬崖后,他......”
李婧冉微抬了下眼,望着裴宁辞的眼神中带着些晦涩:“他随她......一跃而下。”
裴宁辞的金眸中微微闪烁着细碎的光,他凝着李婧冉的视线里滑过极快的柔软,指尖都掐入了肉,他却恍惚间感觉不到痛意。
不过失态一瞬,快到李婧冉都还没看清,裴宁辞便嗓音微哑地冷声反问她:“你如今与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想劝我像你口中的男子一般,以德报怨吗?”
裴宁辞平复着呼吸,艰难地将宛如利刃般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婧冉的眼眸里有些湿润,她别过脸,避开裴宁辞的视线,轻轻闭了下眼。
开口时,李婧冉的声音轻得像是永远都留不住的浮云:“后来,梦醒了。”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裙摆,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一丝水痕。
裴宁辞听到李婧冉的每个轻柔的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入了他的心间,她眼眸含泪,笑着对他说:“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裴宁辞以为,在和她重逢时伪装出毫无破绽的冷漠姿态,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事。
他的情绪向来很淡,并且反射弧长到可以绕大晟三圈——当时裴宁辞发现自己可能喜欢李婧冉时,他早已对她情根深种。
裴宁辞觉得他表现得很好,足够淡漠,淡漠到当真骗过了她。
可他却觉得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既凉又疼。
不该如此的。
裴宁辞痛十分,往往只能感受到半分;可为何他如今却感觉自己已经痛到了极致?
可能是因为他伤害的人是李婧冉,裴宁辞看着她眼眸中欲坠未坠的泪,感觉自己连骨头缝里都在幻痛。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人把她锁屋子里好生伺候着,但见到李婧冉时裴宁辞又反悔了。
裴宁辞手中拿着乌呈国臣呈上来的竹简,眼神却不住地往李婧冉那边挪。
李婧冉似有所觉般侧过眸,裴宁辞的眼神立刻收敛,冷冷地道:“让你为孤研磨,还能委屈了长公主不成?”
李婧冉被裴宁辞刺了一句,手腕顿了片刻,抿了下唇:“是我欠你的。”
倒并非赌气,李婧冉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先前一直觉得自己和裴宁辞之间十分古怪,他们既在彼此亏欠又在彼此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