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口时,尽管李婧冉极力压制着,但她的尾音依旧有些颤:“那你呢?”
许钰林说了天下,说了他们,唯独没有说他自己。
“我?”许钰林的神色微微怔了下,随后才弯唇笑笑,“我这些年过得也还算可以。”
他眼神下移,与她对视,眸光是毫无攻击性的温柔从容:“只是偶尔有些想念你。”
十年后的许钰林比以前更加妥帖了,不论是什么事都能办得毫无痕迹,如今这话术也高明。
许钰林并未说谎,只是很坦诚地交代了一些话,又很隐蔽地藏起了一些会让她难受的细节。
李婧冉从他的眉眼间瞧见了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她注视着许钰林片刻,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反而依旧是许钰林,再次温声开口问道:“这次准备玩多久?什么时候离开?”
淡定得像是寻常友人之间的询问。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怨气,又或许说十年的光景已经足够让许钰林接受“她留不下来”的事实。
如今还能再次重逢,已是他的美梦成真。
只是他问得温和,这个问题对李婧冉而言却犀利。
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李婧冉原本是想不管不顾地留下来的,但她怎么可以呢?
她在现代有亲人朋友,也有自己的事业,她是得回去的。
这终究只是一本虚构的小说,可就连小说中的他们都知道她留不下来。
他们咬碎了牙和着血吞咽进嗓子眼里,在竭尽所能地送她平安离开。
她不能辜负他们。
正如许钰林所说,她不必放下。
她只需要让自己清醒过来,清醒地做出正确的抉择,清醒地和他们道别。
“明天。”李婧冉如是回应。
许钰林似是笑了下,他轻轻“嗯”了声,只是道:“也好。”
「小黄,带我出去吧。」
当天晚上,李婧冉枯坐窗边良久后,终于在心中对小黄开了口。
只是小黄的答复却出乎她的意料,它有些为难地道:「宿主,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去,而是........你自己不愿意出去啊。」
「坦白跟你说吧,你之所以回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公司系统纰漏,而是因为你放不下的执念。」小黄叹了口气,「现在你执念未了,自然是出不去的。」
执念?
李婧冉愣了片刻,下意识追问了句:「什么执念?」
她自认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困住她的事情了,她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出去,这难道还不代表执念的消弭吗?
小黄安静了两秒,才开口回答:「我虽然住在你的脑子里,但我也读不透你的心啊。」
它意有所指:「很多时候,人们都是看不清自己的执念的。等到机缘巧合之时,执念恰好就破了。」
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李婧冉当晚因为这个无解的问题失眠了,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而就在困倦席来的那一瞬,李婧冉脑海中却莫名浮现了她和李元牧在幻境中的那一幕。
燥夏的烈日下,李婧冉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为了要破开幻境,正努力地引导着李元牧:“七殿下,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李元牧脸上的茫然一如她此刻:“......执念?”
“是啊。”
李婧冉听到当时的自己理所当然地对李元牧道:“就是你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是镜中花水中月,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惘然。”
镜中花,水中月,如何努力都是惘然......
李婧冉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李婧冉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跌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漩涡,把她转得头昏脑胀。
她的灵魂就像是被磁铁吸出了躯壳一般,浑身变得越来越轻,李婧冉低头望去时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半透明色。
时空开始扭曲,温度肉眼可见地骤凉,自萧条的深秋变成了寒风凛冽的冬日,但李婧冉却感受不到温度。
她,亦或是说她的灵魂,被夹裹在雪花间,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直到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大晟皇宫时,李婧冉看着那碧瓦红墙,才意识到她可能以灵魂之体......穿越了。
穿回了十年前——他们复活的那一瞬间。
李婧冉走路都是飘的,随心而动,她只要心中起了念头脚下便会乘风瞬移。
她心中烦乱,原本漫无目的,谁知竟下意识地飘到了李元牧的寝殿前。
李婧冉微怔了下,她的掌心贴在沉闷的漆门,感受不到任何温度,站在门外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做。
既想推开那扇门,心中却有几分生怯。
她既想见一见此刻的李元牧,又害怕见到他崩溃的模样。
李元牧......此时的他,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啊。
就在李婧冉心中苦涩之时,只听“砰”得一声,寝殿门被用力地推开。
李婧冉的眸光从少年光/裸的清瘦脚踝缓慢上移,看到了面色苍白似纸的李元牧。
那时还是隆冬天气,寒风刺骨,李元牧身上只穿了件明黄色的单衣,乌睫轻颤着,唇色被显得愈发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