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跌落在地,她随着他一同跪坐在地上,唤他时声线里带着自己都不知晓的哭腔:「裴宁辞.......」
她看着他如此痛苦,心中是同样的难受,只是却强忍着没有再哭。
之前旁观李元牧时,已经在无形中让李婧冉懂得了什么。
镜中花,水中月,无力改变,是为执念。
她之所以会开启这场莫名的“穿越”,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她离开后的他们,如此才能断了她的执念。
李婧冉本以为她已经进步了,她能将自己的情绪管控得极好,直到她听到裴宁辞在半昏半醒间,在极痛中低声喃了句:“李婧冉......”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只是在喊她的名字,李婧冉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
「裴宁辞,你感受得到我,是吗?」她试图去覆他忍得青筋凸起的手背,语气里有些急切。
只是裴宁辞却并未答话,他毫无知觉,金眸中有痛意和迷茫,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只是随着伤势越来越重,他的嗓音也更加艰涩。
李婧冉这才知道,裴宁辞并不是感应到了她。
他只是在浑身都疼得发颤时,需要让自己分散注意力。
而他只要想到她,心中痛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便觉身上的疼痛倒是也没那么难耐了。
李婧冉同一次痛恨自己为何理解了裴宁辞的思想。
这个突如其来的心灵相通就像是一把钝刀子,狠狠扎入了她的心里,搅了个翻天覆地。
「为什么要这样.......」李婧冉耳边是他隐忍的喘息声,她瞧着裴宁辞越来越重的伤势,即使明白于事无补却仍忍不住流着泪道:「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李婧冉宁愿他们真的如演出来的那般,真正地把她放下。
裴宁辞的演技太好了,李婧冉着实很难想象得出,十年后的他冷冰冰地对她说“滚”时,他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毕竟,她可是他在濒危之际,脱口而出的名字。
为什么要让他跌落神坛?
裴宁辞生来就该坐于王位,微垂着眼眸睥睨众生,而不是落得如今这幅疼得乌发汗湿的模样。
李婧冉心中正如是想着,谁料下一刻时空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回应一般,开始懂事地快进。
她眼前以一秒快放的速度略过了这个部分,时空再次恢复正常洪流时,裴宁辞已经受完了刑。
他眉梢皆是冷汗,匍匐在地好半晌后,才忍着痛缓慢地直起身。
那日的冬天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小雪,裴宁辞转过身面向天下百姓时,唇色都是泛白的。
他身上的白衣已尽数被染红,琵琶骨处的血色如同灼灼绽放的梅花,即使如此狼狈却难掩他骨子里的清高。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位异常高傲的男人却跪伏着,膝行向前,下白玉阶。
血色蜿蜒,竟被祭台洁净的雪意衬得多了几分妖冶,裴宁辞白衣染血地,五步一叩首下神坛。
先前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登的顶峰,如今就得尽数还回来。
八十一个阶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他跪着下高阶时,底下所有的百姓皆屏息凝神并未言语,打从心底地发不出任何声响。
在无声地注视着一位谪仙的陨落。
接下来又是什么呢?
是清冷高洁的神向往日被他庇护的每一位信徒下跪,弯了那挺直的脊背,卑躬屈膝地忏悔:“罪臣德行有亏,求您宽宥。”
李婧冉从未见过裴宁辞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最起码他在她面前时,即使是曲意逢迎,神色间都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高。
他开口时呵气成烟,完美无瑕的脸庞在薄雾中朦胧了几分,像是一种最卑微的保护色,隔绝了些许来自百姓的视线。
这本应当是一场践踏与凌/辱的,人的天性就是渎神,是落井下石,是在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后肆意折辱他来满足内心见不得光的欲。
昔日的大祭司们不敢动情,亦或是说不敢公开承认动情,就是因为人心的力量着实太可怕了。
人心可以让一个人被奉上至高宝座,也能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可如今,百姓们望着朝他们下跪的裴祭司,心头是哀伤的。
他们也是明事理的,不论裴宁辞自身人格有什么缺陷,但倘若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大晟。
百姓们并不恨他,甚至倘若裴宁辞开口解释,他们是可以顺水推舟地原谅他的。
他们的目光很怜悯,但这种怜悯仿佛是一根细针,能轻而易举地戳破名为尊严的气球。
自始至终,百姓们都一言不发,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个相同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裴宁辞不愿意为自己辩解?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百姓们才明白个中缘由。
彼时已从清晨到日落,裴宁辞身上的血痕都略有凝固,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倦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宁辞要将一切的秘密都埋葬时,他们却听到他低声开口:“我动情了。”
即使早有所觉,但百姓们听到裴宁辞亲口承认时,还是禁不住一阵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