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沟通,况且也总先入为主地觉得很多事情是孩子不需要知道的,因此父女俩从未就这个话题真正探讨过。
方尔南把许钰林教她的话术全都用完了,但严庚书的神情仅仅是有些松动,却并没有松口。
她的小拳头攥了下,冒险地首次朝这位并不算太亲密的爹爹袒露了自己的真心话:“爹爹,我很害怕。”
“我问过许叔叔了,你房里那个药粉根本不是糖霜,那可是五石散啊。”
方尔南一想到当时的场景,眼泪就忍不住扑籁籁地掉:“要是我当时并未推开你的房门,你是不是就要吃下去了?”
“......许钰林怎么同你说这些。”严庚书偏了下头。
李婧冉一口气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舒不出放不下,神色有些怔然。
严庚书他并没有否认。
那可是五石散啊!
就连像方尔南那么小的孩子,都明白这个东西碰不得。
那些王公贵胄家里的子弟习惯了挥金如土带来的快感,那种乐趣已经让他们腻味了,他们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才能感到快乐,因此便产生了这种五石散。
只要碰一点,不知今夕是何夕,快乐似神仙。
但这个东西犹如毒罂粟,美则美矣,却会令人上瘾,害人性命。
严庚书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他不会不知道碰了五石散后人便废了。
......但他竟险些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李婧冉这才惊觉她错得离谱。
严庚书哪里是冷静啊,他只是太决绝了,差点就毁了他自己。
兴许是因为有家国之责在身,李元牧和裴宁辞纵然疯但都很清醒。
可是严庚书如今辞了官,他身上不再有任何重担了,唯一的羁绊便是得让自己活着。
身上被割了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怎么办?上药。
身上被割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刺痛伤口,怎么办?治疗。
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并且再也痊愈不了,然而又必须得活着,怎么办?
那就只能选择麻痹他自己。
倘若不是方尔南那天误打误撞地闯入了他的房间,此刻的严庚书兴许当真已经成了一团烂泥了。
“不会的。”严庚书嗓音有些哑,他平视着方尔南,再次低声对她重复道:“不会的。”
他那时候着实是一时冲动,如今最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他也舍不下让方尔南当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既然过继了她,总归是该对孩子负责的。
严庚书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是想知道你娘亲的事情吗?你问,我来答,行不行?”
方尔南闻言,立刻收了眼泪,袖子一擦,目光炯炯地重重点了下头。
李婧冉的眸子原本都有些湿,如今看到这一幕后,眼泪硬生生被她憋下去了。
严庚书想必也很无语,沉默几秒后才无力地道:“问。”
方尔南仔细思量了下,语不惊人死不休:“和裴叔叔李哥哥比起来,你觉得你的优势在哪里?”
严庚书被她这鬼机灵的问题气笑了,毫不留情地在她脑门弹了个暴栗:“这是你该问的吗?”
方尔南捂着脑门“嗷”了声,委屈巴巴地道:“我还不是为爹爹你操心嘛。”
“不需要。”严庚书铁面无私地搪塞了她,目光不善地盯着她道:“还有,你叫我‘爹’,喊李元牧‘哥’,不合适吧?”
方尔南心中腹诽着想他明明比李哥哥大了九岁,但念在如今还有求于他,口中从善如流地应下:“李叔叔。”
严庚书原本还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但被方尔南这么一问,顿时也起了些心思。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方尔南:“如若......我就随口一问啊。如若让你自己选择要跟谁,我们三个你选谁?”
方尔南立刻从严庚书的话里听出了他的试探,毫不犹豫地张口就道:“当然是爹爹!”
“爹爹虽然偶尔脾气暴躁、有时不讲道理、间歇性心烦,一直很独.断......”
“方尔南。”严庚书凉凉喊她。
方尔南讨好地笑了下,话音一转:“但是爹爹你忠贞啊,而且你会做饭诶,你看这世上几个男子会下厨房?”
李婧冉也颇为认同。
严庚书的厨艺还算是不错,虽然够不到御膳房大厨的水准,但好歹也算是可以入口,尤擅爆炒类的菜。
最重要的是,严庚书态度积极啊,她但凡在大厨下班后嘴馋了,哪怕是深夜,他也没推辞过。
别人是事后烟,他们是事后夜宵,李婧冉如今想到还颇为怀念那盘青椒小炒肉。
严庚书听着方尔南的话,仔细一琢磨,觉得十分有道理地点了点头,不由地追问道:“然后呢?”
方尔南卡壳一瞬,但分外自然地继续拍马屁:“而且老男人多好啊,老男人会疼妻子,能把妻子宠上天。”
严庚书微眯了下眼:“方尔南,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呃.......”
糟糕了,一时嘴太快了。
李婧冉听着这缺心眼儿的父女二人拌嘴互坑,倒也觉得颇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