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安停下脚步,瞧着晏霁川慌里慌张的模样。
身后的朱雀街檐角坐落着绯红朱雀,白墙黄瓦之间,不善说道的人一紧张便俊脸染粉。
宋锦安的眸前忽明忽暗,似在看着眼前人,又似在看很久很久前曾立在这的人。良久,宋锦安抽出回忆,低低一笑,
“阿晏,我们成亲罢。”
“我——”猛地,晏霁川住口,不可置信颤着唇,脸色红的彻底,“甚么——?”
“我说,若你还愿意娶个假妻子的话,我们成亲罢。”宋锦安缓缓转身,去瞧天际处的霞光交接,“是你祖母的意思,她需要场假婚事,而我需要她给我的利益,所以我同意了。”
因宋锦安未扭头,所以她未见着晏霁川亮的惊人的眸是怎样归于黯淡。
她只听得晏霁川道,“小五,你当真愿意么?祖母的意思不重要,我只想知晓,你会不会委屈?”
朱雀街又长又宽的巷子灌来风,宋锦安挽起耳畔碎发,很轻很轻,“我能得到晏老太太的支持和个侯夫人的位置,能有何委屈呢?”
“小五。”晏霁川喉头滚动,咽回他的犹豫道,“我想等你递交火器图纸受赏的那日请旨赐婚。”
宋锦安瞳孔一颤,那般直直看向晏霁川,话带茫然,“我们明是假婚事,为何要圣上旨意?”
“常说御赐婚事不可分散,然我想求道,纵使分别也能好散的旨意。他日你不论何处何地,都能借我晏家的势力。”
那刹,宋锦安忽觉心头掂掂,她望着晏霁川的眸,“阿晏,我想告知你个秘密。”
晏霁川好似明白她要说甚么。
风中的少女悠悠叹道,“你也许不相信,我曾和宋大小姐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好到她的喜怒哀乐我都能体会,也好到我想替宋家翻案。所以你不必常觉亏欠,明明是我需要晏家助我步步高升得以请旨重审。”
“那谢砚书,也是你那时认得的么?”
宋锦安抿唇,“是。”
晏霁川也学她的模样站于街角去瞧外头热闹的人群,眉眼弯弯,“小五,我也有个秘密,一个连阿九都不知晓的秘密。等我们成婚后,我再告知你。”
相认
谢府韵苑门窗紧闭, 两个婢子面若寒蝉彼此交换着眼色。
琉璃苦着脸替谢砚书捡起散落的书本,“小少爷,您问我, 我当然也不知晓。”
“甚么不知晓, 我分明听到你们在说娘亲,你告知我!宋五姐姐是不是我娘亲!”半大个人叉着腰,圆圆的脸气得发鼓。这几日谢允廷叫娘亲一事惹得郁郁寡欢,心中总狐疑他娘亲与宋五姐姐的干系,谁承想在他小歇时便听得琉璃和小婢女鬼鬼祟祟说道宋锦安这三个字。
“小少爷,我真的不知道!”琉璃咬牙,决不松口, 心里头暗恼她方才怎就嘴欠同人聊起这些事来。
得不到回应,谢允廷哼一声, 急匆匆朝前院跑去。
“小少爷,您去哪!”
后头婢子的声响叫谢允廷远远甩在身后,他一口气冲进谢砚书的书房,打开门便是谢砚书一身烟色薄衫批着公文,素白玉手提笔时觉如圭如璋。
对谢允廷的冒冒失失, 谢砚书仅垂眸问道,“怎么?”
谢允廷小大人似的跺着脚, 一手恶狠狠拍在案牍前,“宋五姐姐是不是我娘亲?”
猛然, 谢砚书手下的东西叫墨毁去, 他神情莫辨, 捏紧笔杆, “谁告知你的?”
“我自己猜出来的!我能和我娘亲感应到,宋五姐姐头一遭出现的时候我便觉着亲切。我病了, 是她在照顾我,她对我好她盼我健健康康。她就是我娘亲对不对!”
语毕,谢砚书未答,沉默保持那般姿态。
谢允廷登时想分明,他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我要娘亲,我想娘亲!”
耳畔是孩童的喋喋不休,谢砚书漠然任由谢允廷的大哭大闹,忽道,“小满,回去罢。”
谢允廷不解地止住哭腔,抽抽搭搭愣了半晌,委屈地扭身跑开。
厚重黄梨木门吱吱呀呀扣上,谢砚书仍是提着笔,却一个字落不下。
书斋外头两条小径环着盆池,葱色堆草沿途而茂。
谢允廷一路跑回房倒榻痛哭场,复觉此举实在窝囊。
他有娘亲,且娘亲说过很爱他。想着想着,谢允廷精明地坐起身,暗道,娘亲不认的人是爹爹,又不是不认他这个儿子,所以他和爹爹才不一样。
捋分明的谢允廷套上靴子,板着小脸支开琉璃,对着姚瑶吩咐,“带我去找娘亲。”
“不行。”姚瑶想也不想地回绝。
谢允廷学着谢砚书往常威风凛凛的样子,道,“听我的!”
姚瑶面无表情挪开视线,对于谢允廷的狐假虎威丝毫不惧。
见软硬兼施都不通,谢允廷焉了吧唧地躺回去,默默抹着眼泪,露半个身子于被褥外时不时轻抖几下。
姚瑶稍侧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也行,别卖我。”
闻言,谢允廷麻溜爬起,头点得飞快。
朱雀街同军营所接壤的小巷已是稀稀落落支起晚间的摊子,小商贩熟练地搓着手中面团,拉出好长条细面,一溜地扔进沸水中烫着,两侧的香气便愈传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