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和绝望如同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还未及触底,便被重新推上水面。
在他收回视线之前,一双精致小巧的平底绣鞋前后迈出了门槛,是素净婉约的淡晴水绿色。
宋辞提着自己的小包裹,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同钱婆婆和两个妹妹告别。
随后,在亲卫的引领下,回了两下头,最终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虽远,彼此只能遥望。
但她勇敢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让尘处于车轿,胸膛呼啸汹涌的,是从未有过的确幸和欢喜。
他真的好想踏下去,阔步三两下来到她的身边,接过她的小包袱,握紧她的手。
无奈他此番秘密回京,终究不能在大庭广众公然露面。
现在的“他”,应该还在清晖别院里躺着,毒入膏肓,垂死挣扎。
而现在,他在原处焦急的等着她的走近,好像一转眼又回到了年幼五感俱在的时候,面对年节的那种新鲜、兴奋、期待,和渴望……
他甚至手心开始出汗,自顾自攥了攥,仍旧还是对着迎面走来的她,没有任何遮掩地伸出了手。
车轮滚动,从缓到疾,飞速驶离清晖镇。
宋辞从此刻,真正的告别了清晖镇,即将告别遐州,前往京城。
她将帘子掀开一道小小的缝隙……行进中的风猛烈地灌进来,带着自由的味道,景物飞速后退,同时也抛下了她许多放不下的烦恼,不忍放下的快乐。
从此以后,过去的人生永远的过去,未来的新生继续谱写。
在西丘。
在京城。
与他……
第116章
萧家的车马浩浩荡荡驶离清晖镇, 阴郁了一整天的顶空也终于赶在傍晚时刻,渐渐放晴。
视线尽头连绵起伏的山峦被血红色残阳勾起一道边儿,向四周放射出金色的光辉。
宋辞将帘子掀开, 伸出一只手去, 感受着久违的逍遥畅意。
窗外,官道的两侧迤逦秀美,在肃清荒杂的同时, 亦一定程度的保留了景致原有的自然风光。
行在路上,披星赶月之余,仍能令人感受些许抚慰和疗愈。
将视线从远处收回,辰云于马背上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
他和墨风都属武将, 平日里负责近身护卫萧让尘的安全, 在回京路上自然也不容懈怠,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车轿的两侧。
她刚把目光不经意的落到他身上, 辰云便机敏地感受到了,将头转过来。见到是她, 客气和善地微笑着点头问礼。
宋辞的社恐在那一刻没头没脑的爆发出来,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
毕竟她自觉不是主子的身份,没道理高高在上不为所动。
可回礼呢?两人之间仅有过几面之缘, 且还没说上过什么话, 关系也不算熟络……
她短暂酝酿一番, 故作落落大方, 笑着轻轻颔首, 彼此无声间达成一场礼貌招呼。
辰云性子好,不似墨风那样冷淡无情, 也不像息竹那般烂漫聒噪,乃是萧让尘近身的三人当中, 情绪最稳定的一个。
他面对宋辞的时候,不谄媚,也不轻视,十足的谦和有礼,让人感到如春风拂面般的自在舒适。
得到善意的她一时心情大好,收回半仰起的头,撂下轿帘,回去跟萧让尘搭话:“喂,天晴了哎!”
“嗯。”对方从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应。
“阴沉了一整天,现下总算是放晴了!”她伸了个懒腰,见他不为所动,收起手臂,偏过头:“你不喜欢晴天吗?我觉得晴天会让人很开朗愉悦,天色阴沉的时候,连心情都跟着烦躁郁闷!”
他薄唇轻轻开合:“喜欢,晴天方便赶路。”
“嘁。”宋辞斜了他一眼:“你知道吗?人有的时候太理性了,那也是很煞风景的!”
萧让尘的体态原松缓中不失端正,坐在轿中,面向前方……
听到她这么说,他顿了顿,幽幽转过头:“人有的时候太不理性,那叫做傻。”
“嘶?你怎么好像话中带刺啊?”宋辞蹙眉,不满道:“你是在说我吗?我怎么傻了?”
萧让尘起初并不愿对她的做法过多评头论足。
那是她的抉择,或者说站在某种角度,那是她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去批评或建议。
但既然她主动提到上面,他若不说,那丫头必定不依不饶的追问。
罢了。
他垂眸,叹了口气,继而重新抬起,注视着她:“走都走了,为何还要给他那么多银子?这不是傻是什么?”
宋辞后知后觉,态度语气也没了方才那般气鼓鼓:“你说这个啊……”
回忆起今午,在与钱婆婆及两个妹妹商议妥当,大家都决定共同前往京城后,宋辞抽空回了趟宋家。
原因其一是去看看案子审理的如何,其二嘛,便是替原主,再向这些“亲人”做最后的告别,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不是曾经的原主“宋辞”,她对宋家大部分的人都只有厌恶,没有亲缘情谊。
如果只遵从本心,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果断且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