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知道何盼不是她的佣人,也不是店内伙计,她没资格对人家颐指气使。
甚至,她接受这些,并不理所应当。
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又真挚的道了声:“谢谢。”
盼盼的动作顿了顿,缓慢抬起头,看她。
随着胸腔中鼓动的节奏,一下,两下……似乎,凝结着的残冰,开始产生了裂痕。
“我料想你烧热没退,不喜油腻,便试着做了些清淡的来吃。”
宋辞抬起头:“这些天的吃食,难道都是你做的?”
“嗯。”坦率如何盼,径直点头认下,却悄无声息移开半分视线,用手指推了推盛菜的碟子:“染了伤寒以后,嘴里最是没味道。尝尝这菜芯,我只用水过了一遍,清脆多汁,只是不知道调味合不合你胃口。”
宋辞拾起筷子,将菜芯放到口中咀嚼。
在咯吱咯吱的脆响中,何盼示弱的声音小心翼翼传来:“宋辞,那个……”
“去退亲那天,我说了一些气话,当时一时情急没有过脑,事后想想是我不对,我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还话中带刺的伤害你。”
“虽然我为你好,希望你能跃身挤进权贵,但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尤其我不是你,不懂你怎么想,更不懂你想要什么,无法代替你做出选择。”
“现在看来,权贵圈子的弯弯绕绕繁多,有司空府从中作梗,侯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进去了,往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她的话音抻得又匀又长,始终带着疑惑不定的意味,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万一宋辞不理会她,不原谅她,到时也好改了口径,不至于那般卑微惨败,落于下风。
宋辞却并不想跟她苦大仇深。
盼盼是她的好朋友,两人因这等事闹掰,她心中一直很内疚。
“我也有不对,明知道你为我好,但就是拗不过那股劲,还在争着抢着呈口舌之快。”
“真的很抱歉,盼盼。”
何盼舒了口气,笑笑,松缓下来的身躯落座到她的身旁。
“你没什么可道歉的,就是我不对。”
“嘴里说得好听,其实无非就是攀附权贵,还硬要跟你拧着来,试图说服你顺从我的意思。现在想想还是你的主意正,这才没走了错路。”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与其早早嫁人陷身囹圄,不如在自己这方天地里有所作为。”她抬手比量了一下:“你在厨艺上天赋卓然,将这食肆经营的也是井井有条,若换做其他人,就算天上有这么件好事掉下来,恐怕他也是遭受不住。”
“相信不加时日,你一定会用自己的能力,将钱尽数还完,把食肆完完整整的拿回来,并且发扬光大,赚得盆满钵满……”
宋辞边用饭,边听着她的鼓励,再或者说是带着讨好的解释……她没做声,只是笑。
她知道何盼这些话,是在给当初说她“只会靠男人”做出的找补。
都说吵架时的气话不能当真,可宋辞认为,越是气急时说出的话,才越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虽然也想与何盼重归于好,两人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但……伤过心所产生的裂痕,缝缝补补的弥合上了,却永远留下一块丑陋的痕迹。
宋辞总是说自己通透豁达,偶尔亦会有小心眼的时候。
外加何盼喋喋不休的安慰,称不让她受外界的影响,莫要听风言风语……
她私下里阴暗地揣度,觉得何盼之所以能来与她和好,定是觉得如今的她凄凄惨惨,丢脸丢遍了整个西丘。
休说现在成了所有人的谈资和笑柄,就算是往后,恐怕也没哪个门户敢要一个这样的媳妇……
于是,何盼从中找到了一点平衡,又可以心平气和的跟她继续做朋友了。
宋辞喝着粥,没有过多表现出什么,和善平缓地接着她的话。
两人看似重归旧好。
……
连续过去两三日,宋辞的伤寒终于熬过了最严重的劲头,渐渐恢复了康健。
与此同时气候也在秋初的乍寒之中,迎来第一次回暖。
她在院中眼巴巴地望着酥山,热得大汗淋漓。
小韵在旁劝她:“你的伤寒还没好利索呢!酥山的事算是别想了!”
“可是我热啊!真的好热!”
“吃一口!就吃一口?”
钱婆婆将摇摆的蒲扇凑近她,轻缓地给她扇风,笑道:“你这丫头,怎么比小锦还难打发!”
“好啦!先忍忍,等你好全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人拦你!”
说着,萧让尘带着息竹辰云从外面走来。
在场都是清晖镇上的老熟人了,前些天也见过面,他点了点头,依次用眼神问礼,随即来到宋辞身边,微弯下腰:“身子如何了?”
垂下之际,发丝间的辫绳落到她的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天泽香气息。
她闻着熟悉的味道,柔软的唇瓣近在咫尺……宋辞忽而想起什么,心间一滞,不由自主向后仰了半分,屏住呼吸。
顿时,她面颊爬上红晕,汗流得更多了,感到整个人热得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