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亦在礼部与太史局的着办下,亲自主持了一场祭祀祈福, 望上苍垂怜西丘,让子民免受战乱疫病之苦。
祭祀毕,宋辞倒是不知上苍有没有感知,从而降恩,光见着群臣每日流水似的从飞霜殿进进出出,以及皇帝心力交瘁,身子骨每况愈下。
此刻恰逢初暑时节,院中的桃枝油润发亮,翠叶茂密。
她沉默着垂立在侧,任由日光在头顶照耀,将一张面孔晃得白无血色。
伸出手,轻捏了捏依旧青涩的果子。
毛绒扎实的手感,金灿灿的阳光,惠风和煦……世间竟如此的惬意安宁。
“小姐,该用晌饭了。”芳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宋辞收回果子上的手,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应,起身前往膳堂。
近期被接二连三的烦闷事困扰,她无心下厨做饭,三餐也简化成了两餐,有一搭无一搭的到飞霜殿的膳堂用食,胃口欠佳。
刚落座,伺候的内侍立刻奉上湿帕,将几样精致菜肴整齐摆放在她面前。
“宋小姐。”他低眉顺眼的,满含歉意:“现下风头紧,已经好几日没有供菜车入宫了!各处食材紧缺,请您多担待些。”
宋辞擦过手,垂眸落视线在桌上。
只是寻常晌午饭而已,却三盘六碗,有荤有素,还有汤羹。
其中葱醋鸡,升平炙都为民间宴席正菜,取肉质细嫩的幼鸡,以及精贵的羊舌鹿舌,不知要宰杀多少鸡仔羊鹿才能凑出这浅浅两碟。
这还不算完,因今年提前步入了暑热,兴许怕人没有食欲,还特意增添了一道冷盘,虾子和鱼脍都很新鲜。
酿拌的两道青菜也是青翠欲滴,满含汁水,搭配上金乳酥为主食,汤羹中卧着几颗肉糜绣丸,饭后甜点为樱桃饆饠……
分明奢靡考究依旧,哪里看出紧缺了?
她话中有话道:“膳司的大人们厨艺超凡绝伦,如此关头,竟也能凭借一双巧手,做出此般珍馐美馔,宋辞实在佩服。”
内侍按惯例代为谦词:“小姐折煞了!整个西丘谁不知您乃厨神降世!纵然是尚食大人,那也是不敢在您面前卖弄的!”
宋辞扯扯嘴角,从鼻息中溢出一声似笑非笑,抬起头:“是呀,我自知为做饭的命,没有享用的福,只是身在飞霜殿,借圣上的光才能得此殊荣。”
“既然现在京中动乱,宫门紧锁食材紧缺,那便还是以圣上为先吧。有什么优的好的,都留给圣上,我两餐仅需一些黍米或窝头,果腹即可,不必如此铺张。”
宫城外尚还水深火热,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若在里面坦然的享福……叫她于心何忍!
说完,内侍刚欲安抚她,称这里是皇宫,无论天下如何,总都有宫里的安稳太平。
没等他开口,扑鼻一阵香风袭来,怀宁公主迈入了膳堂。
“小辞。”她远远唤了一句,阔步来到桌前。
自那日动乱,德妃怕女儿回府会遇逢灾民,便亲自到御前请旨,让怀宁公主暂时留在宫中。
路上若被围困攻击还好说,她有大批的近身护卫,不愁杀不出一条生路。
难办的是疫病!
都说鼠疫闻风而染疾,无孔不入,万一那些灾民身上带着病症,过给公主,后续再有个三长两短……德妃知道了,恐怕会立刻追随女儿一道而去!
皇帝敬爱德妃,宠溺公主,自然答应了这请求。
转眼怀宁公主已经留在宫中数日,晚上宿在德妃殿里,白天来飞霜殿侍奉陪伴皇帝,往返两处奔波不停。
随着日复一日的了解,宋辞也渐渐适应了与她的相处,觉着她虽然要比自己年长,已经开府成家,生育儿女,骨子里却仍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坦直爽朗,骄纵明媚。
“殿下。”宋辞起身叫人,并将堆到自己面前的菜肴依次端到对方附近。
怀宁公主朝她点点头,笑意盈盈。
两人相邻坐下后,公主看着桌上的菜式,不禁发出一声低嗤,抱怨道:“我看这膳司和小厨房真是才尽了!怎么翻来覆去的,餐餐尽是这些!”
“本以为在母妃那儿吃腻了,到飞霜殿能换换口味!结果却还是熟面孔……”她推搡了一把盘碟,有些赌气:“烦死了!”
内侍婢女们连忙凑到跟前赔罪,并硬着头皮询问公主的喜好,要为她另起新灶,烹制一桌新菜肴替换。
怀宁公主托腮琢磨之际,宋辞自顾自摇摇头,夹起一块金乳酥,盛了两勺汤羹,默默下肚。
“你在飞霜殿那么久,顿顿吃这些,居然还能吃得下去呀!”公主见她不争不抢,没脾气似的用食,不禁露出震惊的神情。
宋辞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眸微微垂下几分,没有目标的虚虚落着,却没有低头,答道:“不幸遇逢灾年,天下大乱,能有得吃就已经很庆幸了,怎敢嫌弃。”
想来怀宁公主应该也不是恶人,她只是头脑简单,又被宠坏了,听完下意识嘲她道:“什么灾年啊!我西丘恰值鼎盛,无非打了几场仗,掀起点疫病!这些历朝历代屡见不鲜,早晚都会过去的!”
“又不是快要亡国了!你至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