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偶然的重逢便到此为止,两支密度不同的洋流短暂交汇,又很快分离,终究无法相融。
平静的相处间,看似一笑泯恩仇。实则彼此都知道……她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分别后,一个率领浩浩荡荡车马远行,另一个垂首迈上客栈的台阶。
临进门前,何盼回过头深深遥望了一眼即将消失的背影,许久才收神,走入屋中。
或许现在,或许更早,两者渐行渐远,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
——
翌日清早,宫中如约派人前来传信,称可以放他们进京。
昨夜过得不甚太平,几伙灾民鬼鬼祟祟盘旋在宅子周围,觊觎院中粮食,令宋辞很是不安。
她不敢耽搁,下令即刻启程,率领众亲卫押送货物返回关卡。
亏得旨意来的及时,倘若再拖个几日,即便有院墙的阻挡,也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藏在宅院尚且如此,就更别提留在城门口了,估计和一块肥肉掉进饿狼群里没有多大差别。
再次来到关卡处,守关的兵将先是把控好周遭的灾民,不给任何人闯关的机会。随后开启城门,任由车马徐徐驶进其中。
硕大沉重的城门由十几个守卫共同操控,待队伍尽数入京后,呼喊着号子,加紧手中力道,将城内透过的光芒一寸寸缩减,斩断,最终彻底合拢。
宋辞如若往常般走在京中的街巷上,心里记挂着灾民,脑中筹划着后续的救治。
沿途状貌随疾驰飞速而过,饶知道身处疫祸当中,亦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她放缓速度,与墨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清楚这一个多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到了食肆所在的街巷,这里原本人烟稀少,除了施粥的时辰以外,其余多半空空荡荡。
灾民们都牢记当初与她的约定,生怕病气过给她和亲卫军,自发地维护着这条街巷的纪律。
没成想,边境一行归来,整条街近乎人满为患,站在街首搭眼,满目都是乌泱泱的灾民。
不等她吃惊,与此同时灾民们也瞧见了她,顿时情绪激动地涌过来。
亲卫们见势头不好,虽不了解情况,但为防止意外发生,纷纷提起枪,将宋辞护在身后。
人群中有相熟的灾民将涌动压下,劝着他们向后退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场面平复下来。
耳边从混乱嘈杂,到七嘴八舌,最终变为窃窃私语。
宋辞望着他们,一个个仿佛比她临走前还要更虚弱憔悴。
她翻身下马,浅浅迈进半步,关切询问道:“大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毛毛再次见到宋辞,硬撑了许久的坚强终于崩塌,噗通往地上一跪,鼻涕眼泪横流地哭道:“公主!公主姐姐,我爹娘他们……他们都死了!还有王家的阿婆,赵家的叔公,彬哥哥和嫂嫂……你走的这些日子死了好多人!”
“怎么办呀公主姐姐!我好害怕……”
青涩的童音叙述着悲惨,为场面平添无限感伤,引得其他灾民纷纷动容,抽泣哀叹。
宋辞连忙追问毛毛:“为什么?疫病加剧扩散了吗?”
她在现代时听说过病毒变异进化的理论,那东西会因人因地不断的适应,或传播性更广,或潜伏期更长,更隐蔽……总之和人抗击疫病一样,它也会学着越变越强。
“不是。”毛毛用手背抹了抹鼻涕眼泪,摇头:“朝廷不管我们了,大家有些是病死的,还有些是饿死的……”
“什么?”宋辞微瞪双眸,大为诧异。
这时,一位年迈的老者站了出来,他拄着拐杖,满是沟壑的面庞尽显无力苍白。
他向宋辞解释道:“殿下,小孩子讲不清,还是让老朽来说吧。”
“自您走后不出十日,宫中便传出圣上心疾发作,一病不起的消息,朝政尽数交由二皇子代掌。”
“二皇子掌权后,下令封闭了四所,停止了赈济。大家走投无路,只好全部涌到食肆来领受布施。”
“很快,食肆的屯粮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无奈停了施粥……于是我们这群人只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一句“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将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灾民们免不了悲观,自怨自艾的,怒斥二皇子的,叹声骂声不绝于耳。
“这是什么世道?上面不仁不义,下面不人不鬼!还活得个什么劲啊!”
“他这摆明了不就是要我们死吗?这样的人也想当皇帝?”
“要是他真的继承皇位,坐上了龙椅,我就算是死也要反了!这样的皇帝不配子民爱戴敬仰!”
“罔顾道义,不问疾苦!当了皇帝也是个暴君!他不配!”
在义愤填膺声中,宋辞更加迷惑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他疯了吗?”
但很快,她便后知后觉,明白了二皇子的阴谋。
皇帝放弃了二皇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自知即位无望,等灾情度过风平浪静后,还很有可能被秋后算账。
所以他想借着动乱掌权,一边熬死皇帝,一边加快疫病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