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用饭的时辰,主子们传过晚饭,若无特殊的备宴吩咐,膳房便会撤了人,只在旁侧边房里留下一人看守。
寻常府里是不允许谁肆意拿取膳房食材的,但见到是宋辞,看守隐约听说过她在府中的地位,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进出。
旁人抬举,宋辞也不能不识好歹。
以前她除了给府中烹制三餐,其余从不踏足膳房。今日也是因为要试验烤炉掌握火候,迫不得已,不过她已经尽力控制减少浪费了。
眼下好不容易到了关键点,能否突破那道微妙,摸清窍门,全都在此一举,她顾不了太多。
老规矩在系统打开录制,然后循着在现代时的方法,和面饧面,排挤掉气孔,反复揉捏成膜……
为了增加成功率,宋辞还特意放了酵母帮助其发酵,最后团成扁圆形,表层沾上芝麻。
整个制作过程,包括烤制过程,她不敢有一丝纰漏,专心致志的对待每一个细节。
将那两块面包胚推进炉子里,生火、根据时间不断的增添或减少柴火,将火始终压在恰到好处的程度……
火光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尤显温暖明亮,就连凛冬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宋辞拿着根柴棒搅和膛内跃动的火焰,莫名对从前屡见不鲜的面包胚有所期待。
时辰到了,她心里打着鼓,一点点将封口打开……
用长夹子将里面的食物取出。
映入眼帘的面包绵软蓬松,因火候掌握的稍微有点过头,颜色略显浓重,并非橙黄而是棕黄。不过在宋辞看来,反倒觉得这样更漂亮,光是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
她赶紧将剩下一个取出来,心里长草了似得忙手忙脚扑灭火焰,带着她的面包脚下生风,一路飞奔。
她要去找给她搭炉子的人!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看到这一幕之后会怎么说。
宋辞兔子似得横跨过整个院子,在夜幕之下,光影之间穿梭。
转眼来到萧让尘门前,她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喜气与笑意。
抬起手,刚想叫门……
忽的,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脸上的笑意凝住,缓缓淡去,举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那一刻,与生俱来的现代思维,与身不由己的礼仪旧俗在相互拉扯。
到底是自由开放?还是守节守矩?
是不受束缚永不动摇的现代魂?还是入乡随俗日渐融为原主的宿命?
从前,宋辞看穿越剧的时候有感而发,坚定的宣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的观念在自保的前提下尽可能端正善良,不管是古代还是未来,是原始封建还是过度放荡,她永远只做自己,不会被任何外界事物所动摇。
像那种骨子里就是现代思维的现代人,怎么可能到了古代,活着活着,就也成了信奉阶级尊卑,信奉逃脱不掉宿命的人呢?
后世努力了千百年,推翻迂腐的阶级压迫,换来的挺直腰杆的人人平等,为何一朝穿越,就又垂头跪了回去呢?
现如今,轮到了自己身上,她好像突然就理解了。
起初,或许所有人想的都是:我只是演演戏,迎合大众。毕竟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我若起异,必定引得群起攻之,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演着演着,刻意变成了习惯,表层融入了骨子里。
当社会拥有极强的包容性时,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思维,世界由3:2:2:1:1:1构成,那么所有执着和坚持,都有余地,也有意义。
然而有一天,来到了一个地方,她是百分之一,是千分之一,是万分之一……除了她,所有人都站在另一边。
他们每天都在耳边说,我这样是对的,你这样是错的,对的,错的,对的,错的……
天平极致倾斜,其中一方便会被淹没,无法保持平衡。
所以此刻站在萧让尘的房门前,哪怕她们没有苟且,清清白白。
宋辞也会不由自主的想,孤男寡女夜深人静,若传出去,想来以后的名声就毁了。
最终,她只好落寞转身。
而在她迈开步子后没过多久,房中人似是察觉到了响动,打开门,望到了她的背影。
那一刻萧让尘是惊喜的,刚想开口,但转念思虑一番,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亦步亦趋地轻轻在她身后跟着,中间始终保持一段适宜的距离。
直到转弯的时候,宋辞在地上看到了影子,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
萧让尘用眼神抚慰她,让她安下心来,别害怕。
宋辞看看旁处,又看看他,端着两个面包的慌张神情很是可爱:“你,你怎么会在这?是方才跟着我出来的吗?”
萧让尘反问:“方才?”
“就是,我在你门前……”她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却轻声咳了咳,刻意更正言辞:“怎么会呢!这大晚上的,宋姑娘何时来过我门前?从未有过!”
“今夜的事,是你在制作烤饼,我睡不着胸口发闷,出来转转,所以碰巧遇到了,不是吗?”
明明彼此都知道这是在胡说八道,他偏说的义正言辞,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