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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娇纵_兜兜麽【完结】(20)

  云意见了他就心烦,因此眯起眼半步不让地硬顶回去,“行了吧曲鹤鸣,少跟我这拿腔拿调的。你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真要摊开了说?行啊,说就说,人李得胜派了这个王那个王的赶上来抢东西,你们俩救我难道不是因为那个?一个破图就把你们折腾得眼晕脑胀的,都想着拿了图挖了宝占山为王?我大齐还在呢,奉劝你,少见天儿的净做白日梦!”

  她骂曲鹤鸣,素来带着一股狠劲,跟谁都不一样。仿佛是打心眼儿里厌恶,一刻也忍不得。

  “哟,两个时辰不见,脾气涨了不少!你要真不乐意跟着,早两天怎么不死河里?爬上来还假模假样的又是哭又是笑的,我都替你害臊。按说你们顾家人个个如此,背信弃义是常事,不稀奇。”

  云意耐不得他攀扯上顾家,上前两步,隔着一张书案,立在他对面,勾起唇来鄙夷道:“曲鹤鸣,你原不姓曲吧?”

  就像是被刺中要害,曲鹤鸣猛地站起身,望定了云意,惊惧犹疑,“你说什么!”

  云意目睹他一瞬间骤变的脸色,策略已从刺探转为攻讦,“打从咱们第一回会面你就是这副恨不得我就地死了的架势,一口一个顾家人,没得丝毫敬重,若不是藏着血海深仇,世间有几人如此?你说你与陆晋结识多年,又讲得一口漂亮的京片子,那便将时间往回推,大致是十年到十五年之间。八九岁的孩子,打小儿养在京城,即便将来换了地方,也抹不去乡音。”

  她看着他,盯紧他,他紧抿的嘴角,收缩的瞳仁,攥死的拳头,无一不在告知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切中核心。

  因而,她笑容更盛,似chūn末园中开得最艳的牡丹,红得潋滟,傲得刺眼。

  “要猜出你是谁,本也不算难事。在龚州时,陆晋说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她笑盈盈将这三个字拖长了说,留着意蕴慢慢解,“读书人自古有两意,一指天下读书识字守礼重义之人;二则意在诗书礼义之家,硕学通儒,著脚书楼之士。这样的人原就不多,前后二十年,哪一家出过博学大儒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样的家世还能让朝廷抄家灭族的,更是少之又少。容我想一想,早年间在两仪殿听冯宝提起过,你不知道吧,玉庆十一年,冯宝提议要将这些个逆反之臣写进书里,以儆效尤。当中似乎有一家人姓瞿,瞿文治你认不认得?咸通六年,玄宗爷御前钦点的状元郎,文渊阁大学士,内阁之中就属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也最得皇上看中。想来若再熬上三五年,首辅的位置除他之外别无二选。怎奈却在咸通十三年,因一句反诗,诛尽九族。”

  她偏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拿捏着最活泼的语气来讲最残忍的话语,“说起来你也算不得老北京,你祖籍浙江奉化溪口镇,因你太爷爷中举博了身微薄功名才举家背上。世世代代深受皇恩,却怎知升米养恩,斗米养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唯独你瞿家碰不得?我这有一句好话赠你,曲鹤鸣,你娘个西皮!这是你家乡话,怕你听不明白,索xing直白了说,意思是——曲鹤鸣,我呸!”

  曲鹤鸣被她bī得双眼通红理智全失,昏了头拔了剑,就要在此刻手刃仇人。

  “好一个牙尖嘴利刁钻狠毒之人,今日我便杀了你,祭我瞿家上上下下三百口人命!”

  手腕向前一送,冰冷的剑锋就贴着她脖颈,紧紧压迫着一段透薄的皮肤下,奔流颤动的血。

  而云意不过抬起下颌,轻蔑依然,他越是愤怒,她越是不屑,这红尘万丈谁人不苦,偏就你仇深恨浓夺人xing命?

  “名利场上刀刀见血,句句要命,自己没这个本事,参不透玄机,无奈着了人家的道,丢了身家xing命,提得上什么深仇大恨?想来你不懂什么叫愿赌服输,反倒来恨严令执法之人,真真可笑。你自领了官衔便没有全身而退这条路,若朝廷社稷是一盘棋,瞿文治这样的读书人就只能当个卒子,许进不许退。这一条通天之路,织锦的金线绒毯铺地,掀开了都是头骨。君要臣死,臣岂可苟活?唯有你……”

  她顿了顿,带着一股冷然又鄙薄的笑,刺向他,“你说,若是瞿文治底下有灵,瞧见家里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会不会气得从土里钻出来绑了你治罪?”

  “你找死!”曲鹤鸣bào喝一声,手腕施力当下就要取她xing命。

  云意不躲不闪,反还将咽喉迎上去。今日就算不死,他日被送回忠义王府,自还有千万种法子bī她开口,与其被宵小之辈折磨得不人不鬼,倒不如一剑封喉,图个痛快。

  曲鹤鸣的剑上沾了血,她身体里泛起一波凉,女人的命原比纸薄,何况乱世初显,身似浮萍。她不恨谁,也不怨命,只求速死。

  ☆、第23章 初吻

  第二十三章初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chuī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诗里都是繁华梦,然则梦不见长安,醒来依旧是烽烟弥漫破碎山河。

  陆晋握住曲鹤鸣的剑,问的是云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死不成?”

  剑锋破开了皮囊,她的血自锋刃流向剑柄,直到沾上曲鹤鸣指尖,依然藏着一片温热。陆晋的话她无法回答,害怕一出声就破了扯起来唬人的胆儿,再没有勇气撑起这一副傲然铁骨。不惧生死从来与她扯不上关系,她是贪生怕死的小鬼,只求乱世苟活。

  “子通,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过是拿话激你罢了。”子通是他的字,这些年甚少被人提起,陆晋既说出口,必是郑重。

  但曲鹤鸣仍是恨,恨得浑身都在抖。顾云意有一张巧嘴,善言辞,能说的你飘飘然飞进云端,也一样能持刀杀人,言语之中,一片片将你凌迟。

  她说的不错,他恨她,恨不得将她斩于刀下,解开他多年来夜不能寐、食不能安的很与仇。

  闭着眼又算什么?是她好命,有陆晋作保,他的手渐渐失了力道,长剑入鞘,也不过瞬息之间。

  陆晋叫上一声来人,季平便弯着腰快步进来。侍奉他如同侍奉肃王,“听候二爷吩咐——”

  “去取伤药来。”再看曲鹤鸣,“你换个地方冷静想想,等回了乌兰,自去军中领四十军棍。”

  曲鹤鸣再看一眼云意,她仍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他不知心中滋味,提着染了血的剑,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窗外更鼓声响,打更人扯着嗓子带着太原口音唱:“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陆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按住她颈上伤口,隔着咫尺之距,就立在她身前,能看得清她渐渐平缓的呼吸,以及羽扇似的睫毛接着烛光在脸颊上投下的影。

  “好大一个伤口,流了我满手血,你还不睁眼看看?”

  “真……真的?”她是真被他吓住了,或许是天生如此,陆晋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语调,对其他人倒还好,说的都是有根有据的正经话,偏到了她跟前,仿佛从没有一句话是真。

  云意睁开眼,遇见的是一张jīng心雕琢的面孔,眉似刀锋眼似星,鼻梁是乌尔山山脊,高耸且挺拔,唇中有一粒小小凸起,总让人想张嘴咬一口试试。

  他眼睛全里是她的影,她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她一生读过多少英雄列传,一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又曾称谢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在她看来,或也都比不上陆晋。

  他就在她眼前,最重要的是……

  生得俊朗无双。

  便是那点疼也能抛到脑后,如不是他提醒,“再这么流血流半个时辰,你就能得偿所愿,与你姊妹兄弟huáng泉路上团圆。”将她吓得魂不附体,眨眨眼睛便落下两行泪,“不要不要,二爷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天底下那么多好吃的可都没地儿去了……”

  陆晋哑然失笑,扶着她坐在炕chuáng上,“你这是宰相肚皮,还能撑船游湖、建房砌楼。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听话,脖子抬高,让我看看伤口。”

  季平将伤药与纱布留下,转过身默默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云意却仰着头,还要偷看陆晋,“你别给我掏一大窟窿啊我跟你说,我死了你没法儿回去jiāo差。当心你哥又坑你,你爹再打你板子,打得你屁股开花。”

  陆晋笑,仍在专心致志给她上药包扎,“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闭着眼睛闹什么?真不怕子通一怒之下,一剑削了你脑袋?”

  她愣了愣,脑子里展出一幅剑锋过后人头落地的场面,撇撇嘴又想哭,信口胡扯了一句,“我那不是看二爷在么,二爷总不能眼睁睁看我死吧。咱们怎么说……也是……有缘人呐。”

  “我四岁时便认得阿尔斯楞。”

  “呵呵……呵呵……那怎么能一样,是吧,是吧?”她望着他,一阵傻笑。

  “如何不同?”他扯着纱布在她脖上绕一圈,并不打算敷衍过去。

  云意冥思苦想,终得灵光闪过,一脸的小雀跃,脆生生说道:“我长得比他好看!”

  他低头,便瞧见两只乌溜溜眼眸,铺满了今夜窗外星星点点碎光。陆晋知道,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你看啊,我这个人呢,虽然没有杨玉环丰盈,也比不过赵飞燕纤弱,但我脸长得好呀。我母妃说我唇红齿白大眼高鼻,还有这人中,清晰饱满,是旺夫之相,万里挑一。”

  再冲他眨眨眼,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陆晋的笑都憋在肚里,再让她闹一回,就得憋出内伤。

  “这会儿知道傻乐?方才是谁梗着脖子跟人拼命?”

  “那不是话赶话么?再说了,谁让他老欺负我来着。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亲贵胄,几时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想起来又是烦,暗暗骂一句混账王八蛋。

  “子通的身世,你几时猜中的?”

  “就刚才呀。我哪能那么厉害呀,凭着零零碎碎几句话就知道他是谁。怪就怪他沉不住气,我一开口,条条都中。我心里头捏着好几人选呢,就觉着瞿文治这个姓跟他有个谐音。谁想到他那么大反应,中了邪似的,就差张嘴吞了我!二爷,你盯着我做什么……”她摸摸脸,有点害羞,想来还是该谦虚两句,“我这人算不上聪明,能把曲鹤鸣气得发疯,全然只靠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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