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偏偏娇纵_兜兜麽【完结】(33)

  曲鹤鸣难得一次不与她回嘴,急着将怀里的画匣打开,一幅《湘君湘夫人图》缓缓展开。云意激动得登时就要跳起来,团扇遮面,遮住半张脸的惊呼,“这……这你如何得来?”

  他面含得意,手却止不住颤抖,“费了老大力气找人借的,就让咱看一眼,明儿一早见了面就得还。”

  两人的脑袋都凑在一处,带着澎湃敬仰顶礼膜拜。

  很快就是huáng昏催傍晚,红霞伴日落。云意难得开口留人,吩咐莺时上一盏碧潭飘雪,又亲自点了菜名儿,“要一道糖醋藕排、五宝鲜蔬、翡翠白玉卷、香筋豆腐,嗯……再要一个一品百灵菇,让老崔头盯好火候,烧得老了,不鲜了,可不许上桌。”

  再同曲鹤鸣说:“快尝尝这茶,用的是荷叶上的露珠儿,花个三五天也就能喝上这么两盏。就当我谢你观画之谊。”

  他便端起青花茶盏来,一口接一口地抿。一时开心,一时又难舍。明面上什么事也没有,暗地里欢喜悲苦都经历透。

  偶然间抬起眼,却发觉她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也许是温柔,也许是怜悯,或许还有三分愧疚。他参不透,但人xing如此,看不透时便填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竟也壮起胆去猜,认为她对他是有qíng的,她与他之间琴棋书画无所不谈,聊到深处自然有心意相通之时,比之二爷,可称知己。

  而人间知己难觅,他心中可还忌讳她出身?不不不,他在心底摇头否定,他卑微得无法将这份感qíng说出口,何曾谈得上忌讳。

  云意一时静默,晚霞的光在她脸上渲染出壮烈的红,她大半个身影却都隐匿在角落。看不出颜色,也看不出轮廓。

  直到莺时与青梅将菜色上齐,云意今日心qíng颇佳,将这两人都打发回下人房里用饭,并不必身边伺候。

  曲鹤鸣喝一口茶,禁不住脸红,莫名不知所以。

  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她……她该不是要同我表白吧……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背叛二爷与她一道远走高飞?想到这一处简直要猛扇自己十几个耳刮子,二爷对他恩重如山,他怎能背地里挖他墙角。

  但……若是两qíng相悦呢?想来二爷从不缺女人,自不会在云意这里与他过不去。

  再偷眼瞧一瞧她,光一个夹菜的动作,就能体会出花容月貌品行高洁,于他而言,世上再没人能越过她。

  “子通——”

  怎……怎么?要表白了吗?天哪,他的头发光不光亮,衣裳有没有褶,就这身板,猛吃了大半个月还算能看,唉呀妈呀,光顾着胡思乱想,差点被一口热汤烫死在桌上。

  “咳……咳……”他呛得面红耳赤,幸好有云意隔着桌递来一张白帕,解他燃眉之急。捂着嘴咳嗽还要问,“你……你说什么?”

  云意纳闷,不解道:“我想劝你尝一尝翡翠白玉卷,我这里的做法与四海风华的又有不同,原先宫里有一名厨,叫毕亭威的,做起素斋来天下一绝,可惜如今城破,不晓得流落到何处。”

  曲鹤鸣嘶哑着喉咙说:“你要想吃自然找得到,毕亭威是吧,我记下了。”他原想说,这话找二爷提一提,一准儿给你找来,但话到嘴边,犹豫再三全都咽了回去。

  “哎,你怎么不吃?”

  云意道:“我吃得慢呀。”

  他吃着宫廷素斋,一溜都是清淡可口的味儿,不知怎的脑袋越来越沉,暗地里咬牙,喊着号子让自己千万抗住,不能在云意跟前丢份儿。

  但仍旧抵不住浓重的睡意,他听见筷子落地的声音,晕眩中双手撑住桌面,整个身子歪歪扭扭摇摇yù坠。

  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梦醒,他似乎听见一个极其冷静的女声,就在近处说:“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仇英,也看不上文徽明,四式千字帖,我写得比他高jīng。”

  他没等来两心相印,也没等来静若流水,无力中等到的是轰然落地,黑暗像làng涛,瞬息之间已将他湮没。

  她放下竹筷,静静守候一个人的花厅,一个人的桌。

  不见欢喜也未有难过,甚至说不上遗憾,她约摸着下人房里的药xing也该起来。下午她饶有兴致地去了一趟厨房,说是要叫老崔头做佛手苏,又说是宫里独一份儿的做法,不许外传,因此将莺时也打发出去,好在只呆了那么三句话的时间,否则汤圆与红杏那恐怕不好糊弄。

  药米分便在那个时间倒进水缸。

  她解下曲鹤鸣腰间匕首,独自一人将整个宅邸巡过一遍。

  只有莺时还醒着,虽然闭着眼倒在桌面,但听见脚步声还是忍不住动了动眼珠。

  她抽出匕首,抵上莺时喉头,“你是要自己睁眼,还是等我割了你的眼皮子。”

  莺时的眼泪止不住,刷一下涌出来,即便是求饶,也吓得不敢睁眼,“殿下……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

  云意端起桌角,红杏饮过的半杯水,赛到她嘴边,“总不必让我来伺候你用茶。”

  莺时适才跟着她的动作,慢慢直起身,端着杯的手抖得惊人,头也不敢抬,弯着脖子饮尽这半杯水,喝得急了又呛住喉咙,把眼泪鼻涕都激出来,咳得涨红了脸,把喉咙往匕首上送,惹得外皮破裂,流了她一手鲜红温热的血。

  “你不该自作聪明——”话音落地,莺时也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她没来得及擦手,孤身走到后院墙根下,学着小猫儿叫上几声,这回不是汪汪汪,是像模像样的喵喵喵。

  即刻就有男子跃过高墙,一行七人一并跪倒在她脚下,这一刻一切又仿佛回到从前,她仍是高傲的从不必低头的坤仪公主。

  “不必伤其xing命——”

  为首的人拱手领命,另派三五人领她自侧门出,小巷中一辆青布马车已等候多时。云意由人扶着迈进车内,瞧见个面白如玉,眉清目朗的俊俏郎君。

  一时呆立,等那人开口责问:“六斤!你的肥ròu都去了哪?”

  此声如山涧淙淙细涓,清而润,亮而洁。

  ☆、第38章 表哥

  第三十八章表哥

  那人朝她望过来,目光似山涧风,水面漪,清清朗朗遗世独立。

  世人说翩翩浊世佳公子,如今大多时候成了恭维人的俗烂话,见了他才知此话不假,字字非虚。十五御前钦点探花郎,未继官职代父出征,扫dàng江南江北各处顺贼,二十出头孤身北上,征战辽东,本朝谈起出将入相,总少不得他贺兰钰。

  云意愣了一愣,人留半边挂在车帘处,语声呐呐,“表哥……”

  “哼!”又冷又傲,像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

  云意忍不住撇撇嘴,看他那副老子天下无敌你这个乡巴佬你快滚开的表qíng,知道在心里已经被贺兰钰嫌弃了八百回,简直无处容身。

  “傻站着gān什么?进来!”一面厌烦,一面伸手来捞她,抓住她带血的手,一个皱眉把人抓到身边。摊开来看自己沾了满手的血,又忍不住嫌弃,“你一个姑娘家,怎得这般不讲究。帕子呢?给我!”

  马车走起来,穿过漆黑寂静的街道,遥遥奔向远方。

  云意摸了摸袖口与襟边,无奈道:“走得急了,没带上。”

  “六斤!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出了门,可别说我是你表哥。”索xing就将沾上的血迹都擦在她石青色的云纹半臂上,自己这只手擦gān净了,再握住她的往她自己身上擦,“这都一身什么破玩意儿,你脚底下一口楠木箱子,里头给你备了好些东西,下了车立马给我换了,这又怂又土的,我见了心烦。”

  甫一见面便从头到脚被贺兰钰嫌弃一通,她心中那一点点涌起的泪意,一瞬间都憋回肚里。现下只想翻个白眼,再拿笔架子敲他脑袋,敲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风声带来虫鸣,夏夜拐角都是热闹。明明是逃亡夜奔,但贺兰钰浑不在意,对手家中虏人,与出门遛弯没差别。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依然牢牢盯着云意,仿佛要将她放进水池子里刷上三五天才甘心。

  “六斤——”

  “做什么?早说了不许叫我六斤!”

  她打小儿就胖,落地过称,刚好六斤,是个肚圆头圆的小胖子。六个月时头一回见贺兰钰,他正是讨人嫌的年纪,见了她第一眼就开始没完没了地说风凉话,“哎呀,妹妹怎么这么胖?”

  “妹妹的手脚好想ròu包。”

  “妹妹多重呀?生下来六斤?好嘛好嘛,表哥以后就叫你六斤了。”

  这往后,无论长辈们如何教训,他就是不愿意改口,两个人都大了,在宫里见面,隔着老远也是一声“六斤!”闹得她简直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

  贺兰钰依然故我,伸手去捏她腮边ròu,可惜只剩下皮包骨,从前ròu嘟嘟的小胖子一去不复返。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堆起恶劣至极的笑,捏着她的面皮晃悠,“六斤啊六斤,你肥ròu呢?才多久没见,这就都跑没了?”

  云意起先只是觉得疼,与他推推搡搡却根本躲不过,后来不知怎的,这些日子里受过的委屈突然间手牵手袭上心头,一时间鼻尖酸涩,眼眶通红,一把抓住贺兰钰手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大哭起来。

  事到如今,已无所顾忌。反正无论她做什么,总归是要被贺兰钰嫌弃的,索xing就放开了哭,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落,本就瘦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大起伏的震动,抽抽噎噎就快要厥过去。

  贺兰钰少不得要坐到她身边来,慢慢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心中晦涩,面上却不显,依旧是天底下唯我第一的讨厌模样,“好了好了,本来就是我们贺兰家长得最难看的,再哭,连你那个大胖子哥哥都比不上。”

  “表哥……”

  “行了行了,侬则港度(松江话:你个傻瓜)表哥给你发糖啊……”他祖籍松江,家里两个奶嬷嬷都是松江人,小时候学了一口的吴侬软语,因着这个没少受她奚落。

  “表哥!”她就这么顺着他的手,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头枕在他肩上,呜呜地哭,“表哥……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好害怕……表哥,我想回家……”

  贺兰钰默默收紧了手臂,任她在怀里哭闹任xing,“京城有什么意思,表哥带你回安庆,那儿遍地都是好吃的,吃三天就把一身肥ròu吃回来。”再抱着她掂一掂,满怀遗憾地感叹道,“可怜可怜,我们家六斤去年还过百了,今日一见恐怕八十都够呛。”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兜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