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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娇纵_兜兜麽【完结】(59)

  她欣然应承,弯曲膝盖,低垂下颌,笑盈盈向他行上一礼,“是,云意谨遵王爷旨意。”

  “唉……”

  “还叹气呢?才比我大一岁半而已,你瞧你那眉头皱得,就像个小老头儿。”

  看她善解人意故作轻松,他心底反而更不好受,撑在桌面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眶红红也要闭上眼一忍再忍,“你千万……千万保重……”

  云意玩笑说:“如何保重?上称足百才算过关?”见他仍旧萎靡不振,无论如何劝不会来,她便刻意换了话题,问:“表哥出质于西北,忠义王府派谁来?”昨晚陆晋就已经说明,她这就算明知故问,另有所谋。

  荣王浑然不觉,仍旧一五一十作答,“自然是陆晋。”

  云意状似为难,“留他?恐怕不妥。”

  “如何不妥?”

  云意道:“据我所见,陆占涛并没如何看中他。陆晋出身低微,一无舅家依靠,二无父亲疼宠,在西北就是个无根之将。虽说打仗厉害,但西北军中猛将如云,并不缺他一个。如此看来,你说他会不会根本就是陆占涛布下的一枚弃子,可有可无,任凭发落。”

  荣王惊醒,“表兄却是贺兰家长子长孙,如此一比,岂不是早失先机?这当如何是好?”

  云意自然有后话等着,“陆占涛还有一长子陆寅。我在乌兰数日,已见陆寅得封赏无数,听闻陆占涛就算遇上一盘可口炙ròu都想着送一道给陆寅。五鬼图如此连城之宝,为表诚意,陆占涛合该将陆寅送到都督府为质。”

  荣王抚掌道:“此话在理!我这就去与舅舅说。”

  “我不过是提一句,哥哥心中早有打算。云意一介女流,还是该少说多做。”

  荣王会意,“我明白。”

  她目送他离去,时间定格于他立在门中的背影,午后疏漏的光为他的双肩腰背描一层细碎灿烂的边,令她想念起曾经的年少时光,榕树下许过的愿,被姊妹气哭的少女,如今都随国难一去不返。

  无论是她,或是荣王,无论是如何费尽心思苦苦支撑,终究避不开被时光掩埋的命运。

  约定的日期不早不晚,如期到来。

  两军皆是大军压阵,屯兵于同州南北两侧。桃花源里出来的,乍见此场景,多数要以为仍是三国乱世,魏吴两家倾力而战,你说多少宏图霸业,乱世英雄,都在其中……

  陆占涛为了宝藏甘心割ròu,应了都督府所求,另派陆寅为质。于是在阵前,就有陆晋与贺兰钰,优哉游哉骑着马儿去换陆寅一人。

  而云意坐在帐中,慢慢嚼着不负盛名的同州苏饼,先吩咐德安晚上要吃同州烩面,让他去找个厉害厨子到跟前儿来做。德安德宝两兄弟原跟着荣王一路南下,如今云意回来了,人自然也要送回她身边。

  饮过茶才想起,昨夜又有采花贼翻墙过来,掐着时间同她腻歪一番,末了夸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要不就此……他眼神一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意简直认为眼前人吃错药换了脑,不然怎么能想得出这一招,这不是杀陆寅,是给自己找罪。“两方为质是谁的主意?陆寅若是死在江北,你过后如何jiāo差?五鬼图还要不要?丁点儿侥幸都不要存,陆寅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爹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你。可别忘了,除掉陆寅,还有你三弟陆禹,当日我与他言语jiāo锋,便知其厉害。”再瞧他一眼,见他面色不愉,无奈再补一句,“自然,论心计才能,陆禹不及你万一。”

  陆晋听得受用,打心眼里熨帖,却还要再自夸,“长得也不如爷英武豪迈,个小jī仔儿似的身板儿,不顶用。”

  云意撇撇嘴,觉着陆晋这人,一天比一天不要脸,临走还不依不饶地在她脖子上“盖印”,bī得人不得不穿立领,将一段雪白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她略略出了会神,想到陆寅,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等两方人质jiāo换完毕,陆寅到了江北大营,头一天就落到云意手里。

  他原本住着一等一的大帐篷,喝着好差好酒,起chuáng、更衣都有仆人侍奉。下午喝了半晌茶,正巧将满肚怨愤都消化gān净。这厢似乎是脚步声都没听清,就见一个清清瘦瘦白面少年打起帘子来,再往后退一步,迎了主子进门才弓下腰,垂目塞耳当木头人。一举一动,都是宫中内侍做派。后头再跟四个棕熊一样的壮士大汉,列两排,门神一般挡住布帘。

  定睛一看,迎来那人笑盈盈的一张脸,眉眼轮廓早已经刻在他心中,恨不能日日夜夜千刀万剐,但到了跟前来,竟无计可施,只能呆坐榻上,任她耀武扬威。

  “西陵一别,未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在人间想见。世子爷,别来无恙啊。”

  陆寅一手攥紧了膝盖,心中有无限恨,全然都附着在怨毒的目光中,直直she向她。

  云意却似浑然不觉,一身袅袅婷婷轻快chūn装,侧过身,裙摆摇曳,装作疑惑道:“世子爷是明白人,怎说见了本宫却不上前行礼?难不成忠义王口中的忠君爱国,都是唬人的谎话?”自然都是谎话,但这又是不得不认,不得不写在义旗上高歌长吟的弥天大谎。

  来者不善,陆寅握紧了拳头,死死盯住她。她笑得越是灿烂,他心中的恨,便越是浓烈。

  然而云意想得很简单,她这样瑕疵必报的小xing子,怎么也忘不了地宫里他抽过来的响亮耳光,她这辈子还没挨过一个指头,即便是落难,也未曾如此受人糟践。

  你要她忍?委曲求全?

  她还不屑对陆寅如此。

  ☆、第69章 耳光

  六十九章耳光

  陆寅僵在原座,进也不是,退又无路,只能借着眼神投she恨意。想起被困在地宫,求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吃人ròu喝人血苦苦支撑的日子,一股凉意自脚底板升向天灵盖。他恨,恨不能当下就张开嘴,撕了她这层虚伪的皮,生吃了解恨。

  他不动,云意也不着急。嘴角仍挂着笑,招呼身后壮汉,“屈平屈正,世子爷没进过宫,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们俩上去好好教教他。”

  两人一同拱手弯腰,齐声道:“是!小的领命!”

  一迈步,先把在陆寅跟前伺候的小仆吓得躲到屏风后头。他神色一凛,又要赌她胆量,偏偏碍着面子不肯挪动半分,只拿眼神恐吓,“我是忠义王世子,都督府贵客,谁敢动我?”

  屈平屈正是对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模一样的孔武有力,晃dàng在眼前,压迫感也翻了个翻儿,何况他本就不是大胆无惧之人,等屈平到近前来伸手抓他肩膀,当即向后躲,但右边有屈正拦下后路,一左一右将他摁死了再架着双臂抬起来,眼看就要拖到云意身边,bī着他给个huáng毛丫头下跪磕头。

  德安最上道,进屋就给云意找座。搬来一只四出头官帽椅,仔仔细细擦过了才敢请她落座。屈平在后,猛地踢一脚陆寅膝弯,再是傲气自负又如何?还不是应声而倒。她稳坐高椅,他跪地在前。

  两人视线,一个俯瞰,一个仰望,qíng势与在乌兰之时已是天差地别。

  陆寅怒不可遏,盛怒之下身体也多几分力,抬脚向上,双肩猛冲,就要起来。让云意凉凉一句,“本宫叫起了么?”屈平再是一脚踹过去,踢得他老老实实跪回原处,心中恨得要呕血,两腮憋红,两只眼外凸鼓胀,如同河岸边斗气的癞蛤蟆。

  云意瞥他一眼,不屑道:“不懂规矩……”

  陆寅满腔恨意无处去,咬紧了后槽牙,愤然道:“顾云意,你好大的胆子!你最好时时谨慎,不要有一日落到爷手里,否则必要你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放肆!”柳眉倒竖,面含愠怒,是上对下惯用的脸孔字句。再看德安,“你去,按规矩,教教他什么是尊卑贵贱。”

  德安倒像个多年修禅的老和尚,时时刻刻都能入定,青白的面皮上没半点多余表qíng。主子让他上前,他便甩开拂尘,挽起袖子走到陆寅面前。

  陆寅目眦yù裂,望向云意,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愤怒与仇恨,“顾云意,你敢!”

  “有何不可?”她半分不惧,吩咐德安,“掌他的嘴!”

  屈平屈正将陆寅死死按住,德安六岁就进宫当差,这样的事qíng做得多了,晓得改如何使劲才打得响亮,又打得人半边脸都痛得没知觉。不过这一回用的,既不是戒尺也不是篾片,力道吓得猛了,震得自己手心也一阵麻,更不要说被左右开弓抽上二十个耳刮子的陆寅。这一生未曾受过如此屈rǔ,在他看来,云意此刻的得意,屈平屈正的轻蔑鄙夷,以及德安木讷无声,都将是他此生此世到死都抹不去的记忆。

  恨一个人恨到极点是什么感觉?就像高cháo,巅峰过后,反倒无力再续。

  他顶着一张高高肿起的脸,双颊通红,嘴角已裂,血成小注沿着下颌落向地面。再对上云意,已然没有了先前气焰,打服了,羞rǔ够了,只剩下失败者的痛苦喘息。

  云意适才站起身来,慢悠悠说道:“你说世事难料,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但即便是‘楼塌了’,本宫也不是你这种下贱东西能轻易作践的!”

  捏着团扇轻挥,屈平屈正一并退开,陆晋即便没了束缚也没能站起身同她对峙。

  “何必委屈?如不是你贪得无厌,又怎会中计困于西陵。如不是你当日出手折rǔ于我,又怎会有今日事?因果循环报应不慡,可惜施bào者永远看到的是自己所受责难,却从不对过去所犯罪行存有分毫悔意。”然则更可怕的是,多数时候连围观者都以满腔“正义”指责为自己讨公道的受害人,若分君臣尊卑,她今日即便要了陆寅的命又如何?且不要说区区几个耳刮子。云意稍顿,继而道:“今儿本宫心qíng好,留你一命。他日要报复寻仇,尽管来。不过瞧你这副无能又无用的模样,本宫便连跟你过过招的兴致都没有了。赶紧儿的,眼泪鼻涕擦一擦,不是口口声声忠义王世子么?好歹也给你爹留点儿脸面。”

  语毕,朝着木木呆呆的陆寅勾一勾嘴角,留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过身领着人走得gāngān净净。

  陆寅颓然伏于地面,整个身体蜷成一只垂死的虾,额头磕在地面,脸深深埋于胸膛之下。屏风后的小仆听见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过后是拳头捶地的闷响。

  到头来,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父母兄弟都罪该万死,只他一人无辜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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