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眼疾手快,连忙将那叠册子拿到一边,用干帕子揩了揩。她动作太快,衣袖将账簿旁的一本薄册子拂落在地却没注意。
还是旁边一位等候的客人向她道:“店家,你的东西。”
姜菀“咦”了一声,低头才发现是那本徐望赠与的字帖册子。她将帕子放下,又挽了挽衣袖,这才俯身去捡。
却有人先她一步弯下腰去,如玉般的手指拈起那本册子正要递还给她,却在看清内容时顿住。
“沈——”姜菀还未来得及唤出“将军”二字,却见沈澹盯住那字迹,手腕颤了颤,向着自己低声道:“姜娘子,这本册子......是何人给你的?”
姜菀微怔,蓦地想起他正是顾元直的学生,必然认出了师父的字,便如实道:“是县学的徐教谕。”
“原来是他......我也该想到的。”沈澹似乎苦笑了一下,将册子递给了她,“姜娘子是在按着这字帖练字吗?”
姜菀赧然:“是。我一直不懂书法的技法,只一味随着自己的心随意写写。不想偶然得了这本册子,推辞不下只能收下,便想着好好用起来。”
她道:“我从前也买过顾夫子的字帖,因此正好继续照着他传授的技巧练习。”
他神情恍惚了一瞬,笑道:“师父的字最值得钻研。他自小便勤学苦练,兼之悟性和天分高,因此年纪轻轻便已有所成。”
沈澹翻看了一下那本字帖,道:“姜娘子的字确实很有灵气,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有所小成。师父的这本字帖很适合你。”
他随着姜菀步入店内,照旧是进了雅间坐下。沈澹看着她拿过食单,轻扯了扯唇,说道:“姜娘子是否见过......师父?”
“顾老夫子?”姜菀摇头,“不曾见过。听说他如今在县学教书,很少离开。”
“物转星移,如今的师父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无牵无挂、自由行走了。”
姜菀问道:“顾老夫子年少时,很喜欢四处游玩吗?”
沈澹默默饮了口茶,点头:“师父青年时期最大的爱好便是游山玩水,四处寻访,作诗作画。他每到一地,都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说起顾元直,沈澹眉眼间泛起怀念:“还记得我在他身边念书进学时,便常常听他说起自己昔年是如何策马独游,远眺群山;亦或是画舫酌酒,水中望月。他口中的壮丽山河是我年少时最向往的光景。”
他放下茶盏,道:“正因如此,师父才写下了众多诗文。无论是有感于美景,还是人事,他总不会吝惜自己的笔墨。”
姜菀一直安静听着,闻言道:“顾老夫子的文章确实很能动人心肠,譬如那篇《哀平章》。我先前偶然在苏娘子那里看到了这篇文章,虽不曾经历过当年的灾祸,但看了文字便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平章......”沈澹轻叹,“这篇伤感之作,是师父二十岁那年写下的。那一年,平章县天降横祸,实在令人扼腕叹息。那年洪灾的惨烈实在是百年一遇。”
姜菀口唇微微一动,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等沈澹心绪平复后将食单递过去:“将军点菜吧。”
她从里间出来,心中还在想着那些事情,情不自禁叹气。
又引着几位客人落座,姜菀回到柜台,将进门处的水渍处理干净,以免外面的人进来后滑倒。
“客人里面请,请问需要散座还是雅间?”思菱站在门前,笑意盈盈招呼着下一位进来的人。
那人道:“散座即可。”
姜菀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一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位老者。
老者向着她颔首示意:“小娘子。”
第56章 梅菜肉饼、香煎猪柳和红豆银耳糖水
“老丈安好?”姜菀浅笑着向他寒暄。
老者捋须一笑:“有劳小娘子关怀, 我一切安好。”
“您今日想吃些什么?”姜菀引着他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子旁的墙壁上挂了些字画和装饰物,老者不自觉被那画作吸引,多看了几眼。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道:“小娘子的品味不错, 这几幅画的风格与你店中的布置相得益彰。”
“多谢老丈。”姜菀微笑。
这些画是前几日她去集市上淘来的。虽然并不是些流传于世的名家大作, 但画风别致, 很有一番韵味, 色彩清丽自然,正符合姜菀的喜好。她当时想着食肆的墙壁上先前挂着的都是些简单的装饰物, 似乎有些空荡,不如添置些画作, 这样看起来也更加赏心悦目一些。
老者点好了菜,继续看着另外几幅画,看到其中一幅时, 目光一凝,说道:“这幅画......画的是南齐山的桃花盛景啊。”
他所说的那幅画色彩明艳却不俗气, 铺染出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景致。姜菀凑近了些,果然看见画作落款处题了一行小字,其中就有“南齐”二字。她不曾听过这座山的名字, 便迟疑了一下道:“不知这山在何处?”
“这座山紧邻着平章县, 景色很是秀美, ”老者有些感慨, “想当年,我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爱四处赏玩的时候。偶然一次, 我在酒肆里听不少人说起南齐山的桃花最是娇艳,盛开时便是一片灿然花海, 还说若是爱花爱景之人万不可错过。我年少气盛,心中向往,便只带了两个包裹就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