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极大,惊动了恰好在长乐坊内例行巡视的坊丁。那几人对视了一眼,慌忙奔了过来。众人合力终于使得李洪松开了对知芸的桎梏, 他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眼睛犹自瞪得吓人。
知芸被裴绮揽在怀里, 整个人被吓傻了,呆呆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裴绮心疼地抱紧她,一声声唤着:“芸儿, 不怕了,阿娘在这里。”
那边, 李洪瘫倒在地了一会,恢复了意识,开始挣扎起来。坊丁按住他,对着裴绮道:“这是何人?你识得他吗?”
裴绮咬唇,低声道:“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坊丁不由得震惊:“他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这……”
那李洪渐渐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拼命伸手在衣衫里摸索着什么。然而他手腕抖得厉害,一个小瓷瓶从他手边滑落,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正停在姜菀脚边。
坊丁正在与裴绮说话,没留神这细微的动静。姜菀垂眸看过去,心中猜到了什么。
她弯腰捡起,掂了掂,听声音里面装的似乎是小药丸。隔着瓶塞隐约能闻见一股极辛的刺激性气味。姜菀对上李洪的癫狂中带着渴望的目光,沉吟片刻,还是没有如他所愿递给他,而是出声道:“这是何物?”
坊丁这才注意到,将那药瓶接了过来,道:“似乎是药丸?你是有什么陈年旧疾,需要随身带着药?”
裴绮显然也不知情,面上浮起疑惑。
坊丁正要拿开瓶塞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见李洪更加狂躁,张开五指拼命抓挠着地面,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如野兽咆哮。
裴绮和知芸大惊失色,不知李洪这又是中了什么邪。
紧接着,李洪挣开了另一个坊丁的束缚,猛地把那拿着药瓶的坊丁冲撞倒地。接着,他像抓住宝贝一样把那小瓷瓶攥在了手心里,拔出瓶塞便往口中倒了些药丸进去。
很快,他眼底的血色淡去,整个人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然而被冲撞的坊丁却勃然大怒。
“你犯了事不知悔改,反而还敢袭击我?”
坊丁爬起身,和另一个人立刻把李洪按在了地上,一叠声地喊人。不多时,又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坊丁,合力把李洪抓了起来,连拉带拽地带走:“老实点!跟我们回去问话!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行凶,真是没有王法了。”
李洪虽恢复了意识,但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嗓音嘶哑发不出声来。他身上还是无力的,毫无反抗之力,如破布口袋一样被拖着走,却没忘了狠狠盯着姜菀,目光是切骨的痛恨与憎恶,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来了结了她的性命。
姜菀被他的目光一盯,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张嘴说了什么,虽没出声,但姜菀辨认出了口型。
他说:“是你害我到如此境地,我不会放过你。”
一切重归平静,知芸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裴绮眼眶含泪,向姜菀道:“阿菀,对不住。又把你牵扯了进来。”
姜菀深吸一口气,问道:“裴姨,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绮给知芸擦了擦脸颊的泪,慢慢道:“他说,他如今捉襟见肘,难以生活,问我能不能……借些银钱给他。”
她顿了顿,似乎也在为李洪的恬不知耻而语塞,又道:“我告诉他这是痴心妄想。如今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他即便饿死了也与我无关,那笔银钱是这些年我受苦的代价。”
“他被我激怒了,叫嚣着若我不肯,他就要去衙门告状,还要日日来学堂找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当初……我当初是如何陷害他的。”
“我痛骂他厚颜无耻,心中实在恨,便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激怒了,顿时像被鬼附身了一般,面色青白交加,眼底殷红,仿佛立时就能喷出血来。我害怕了,便想拉着芸儿走,谁知他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芸儿的脖子。”
裴绮说到这里,伸手按住心口喘了口气:“阿菀,他这副模样实在太可怖。从前他虽暴怒,却从未有过这样疯魔的样子,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又道:“还有方才那个小药瓶,竟像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重要。”
姜菀心念一动,问道:“裴姨,你从前见过他服这种药吗?他是否曾染过什么病?”
裴绮摇头:“不曾。他从前很少生病,我也不曾见他服过这种药。”
那应当是和离以后的事情了。姜菀思索着,说道:“裴姨,往后您和芸儿要事事当心。若是他……这副样子是染了什么恶疾所致,一旦发起狂来,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
“阿菀,你也一样,”裴绮握住她的手,“我怕他会记恨你,进而报复。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明明是我与他的私事,却总是把你牵扯进来。”
她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姜菀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裴姨快别说这话了。从前我家中艰难,若不是您时常接济,或许我早就熬不过那场病了。”
姜菀目送着裴绮带着知芸进了学堂,这才从地上捡起一颗小小的药丸,这是方才李洪慌乱之中遗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