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了狠心,伸手上前掀开层层轻纱帷幔,挂在了金钩上面。
随之,塌上浓春昳景毫无防备映入眼帘,只见小小的粉腻团子可怜又无助缩在榻的最里侧,一头乌发如云披散至腰间,从远看,少女的娇俏身躯宛如被这浓稠玉墨掩藏一般。
妇人亦觉更加苦涩,可眼下箭在弦上,如何能不发?
“小督主,时辰已至,”她沉沉吐了口气,道:“该上朝了。”
“嬷嬷……”妇人如此陌生而生硬的语气令殷姝心尖难受,她抬起头来,撒着娇软软叫着。
以前自己这样,嬷嬷如何都会软下来的。
却见鬓微霜的妇人移开视线,“小督主,老奴伺候您更衣。”
殷姝愣了愣,旋即又问:“当真没有寰旋的余地了吗?”
吴嬷嬷看着她,凝重坚定摇了摇头,“小督主再无退路。”
殷姝抿了抿唇,望进嬷嬷那双流转着尽是抉择的眸里。
忽而,闻门外李钦在提醒,“小督主,时辰将至,该出门了。今日您上任第一天,迟到有时分寸,”李钦顿了顿,嗓音沉重。
“更失东厂颜面!”
殷姝急促吸了几口气,攥着手中青凤琉璃玉佩,最后终下定了决心,一鼓作气爬下了榻。
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自己代任这东厂提督之位无需太久,她只要撑到哥哥回来便好了。
吴嬷嬷瞧着少女大胆勇敢的选择,心中不免一丝快慰,让面上仍是端的一副严肃。
而今东厂不比那小院子,她不可像往日那般对姝儿。
姝儿,亦不能再那厮的娇弱……
妇人很快掩下眸中神色,上前扶过少女的藕臂,将其带至那青花缠枝铜镜前。
待为少女整理里衫之际,顺着那纤雅玉颈往下,吴嬷嬷清楚瞧见那前襟围裹的层层素绢,似圆润娇翘了些。
妇人神色肃穆三分,抬起眼来,见少女咬着粉唇,似有些难为情,而后艰难挤出几个字,“嬷嬷,此处最近……”
吴嬷嬷没说话,手脚麻利探向那素绢,用力又勒藏得更紧了些。
“唔好疼,嬷嬷。”
“小督主,忍忍便好。”见嬷嬷如此反常的冷硬,殷姝将苦涩往心里咽,忍着那痛意。
吴嬷嬷动作放轻了些,却也一丝不苟将那尽数掩藏得毫无破绽。
她知她养大的小姑娘生得娇嫩,不仅如此,更是白瓷娇丽,灿若春华明景,如此含苞待放的美人她本该高兴,可生在乱世,又被卷入这两厂与皇室争斗之中,美貌便是一种错误。
吴嬷嬷睫毛微眨,她绝不能让姝儿受到伤害,这女儿身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天色渐亮,殷姝乖顺任由嬷嬷在自己身上整顿束发,见其自一旁鎏金架上取下滚着火红烫金的飞鱼服上前时。
本就未做好心理准备,此刻更是有些难以承受。
穿上这飞鱼服,便当真无一丝退路了。
眨眼间,殷姝定下心来,事到临头了,桥到船头自然直的,况且,哥哥定安全无恙回来的。
少女思绪飞远,又想到了那抹雪白清俊无双的身姿……
“小督主,今日小心。”
吴嬷嬷上前为少女戴上竹丝真青三山帽,面前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儿又添了些肃凌。
殷姝回过神来,“我会的,嬷嬷。”
“小督主,再不走便真的来不及了。”
恰逢其时,屋外李钦再次催促,吴嬷嬷应了一声,“这就出来。”
旋即,门扉打开,日光骤然席卷,久处黑暗的殷姝眼睛一刺痛,从一片混沌中拉回思绪,“我走了,嬷嬷。”
说罢,攥紧那玉佩疾步跟在李钦身后。
马车一路疾驰,辘辘的车轮压在未干透的水洼上,扬起一片水花。
大姜朝卯时开朝,天还蒙蒙亮,街市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待马车将即驶进宫门,殷姝心跳的更加厉害,她似听到了喋喋嘈杂之音。
竟这般快就到了!
倏地,马儿一声急啼,带着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骤然停滞,殷姝艰难稳住身形这才没撞上那木板上。
她不敢掀开那门帷来问发生了何事。少女紧紧攥着玉佩,将身子缩在里侧。
马车久久未行,马车外侍卫的怒斥穿透厚厚的车厢,“大胆!竟敢在此刻挡路!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大人,求求您……救救民女吧!”
戚戚艾艾的啜泣直直钻进耳朵里,听着声音,殷姝猜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异的少女。
犹豫片刻,她心有些不忍,终是撩开了门帷。
寂寥无人的街市上,赫然跪坐着一个少女,其身上的深黛色粗麻布衣裳已沾满了灰尘,她哭得梨花带雨,见面前豪奢的马车有所动静,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起身来死命扑近,“大人!您救救民女吧……求您了……”
殷姝心下一愣,确生了些想助人的心思,可自己眼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她抬眸瞧了眼跨坐于左侧俊马之上的高大身影,见李钦面色无波,殷姝抿了抿唇,略略斟酌,不确定开口道:“李钦,要不我们……”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男子冷眸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