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迷惑不解地看她那张陌生的脸,想了一会儿才觉得眼熟:“你是那个木工老韦家的女儿吧?”
门外边又传来一声粗重的男人声,似乎在嫌女孩不会说话。
黎想喊了句:“一起进来啊,有什么事儿吗?”
木工老韦拉着女孩进屋,把手里几十个鸡蛋放到黎想的办公桌上,腼腆局促地搓搓手:“黎工,她妈给带来的土鸡蛋,说送给您回家过年。”
黎想忙站起来,推拒道:“这是干嘛,我可不能收。”
“哎就收下吧!算我们的心意。”老韦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您平时在工地一丝不苟的,但您是个好领导。”
放寒暑假,很多工人老家的配偶孩子都常会过来,是黎想给他们家属争取到了更好的宿舍条件。
工人大多数朴实,没读过很多书,但也明事理。
女孩在父亲的拍背动作指引下,也巴巴地跟着说了句:“是啊,黎姐姐你收下吧,我们老家的鸡蛋很好吃的。”
黎想对着他们这两张殷切的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吧,谢谢你们。”
她顿了下,从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往一个红包里塞进去:“那这个当回礼了,给孩子的新年红包。”
韦工知道她是不想让他们吃亏,也没再推辞。走前,提醒了句:“对了,前两天那个焦强还来闹了。念着您名字,骂骂咧咧的。”
黎想记得这个名字,是那位患了艾滋病的油漆工:“他回来闹什么?”
“听说他染了什么传染病,出去都没别的工地要。这半年在外面吃喝玩乐,把这几年攒的钱全赌了,又回来缠我们工头想接点活儿。”
工程队下的工人本就隶属工程集团,但黎想开除焦强那天,姚中那边的领导也同意这个决定,包工头当然不敢收他。
“这不年底了吗?他来找他那几个老乡,说想借钱买车票回家。”
黎想对这种滥赌又染病的人没什么好感,点了下头:“等年后开工了,我会让保安看着点的。”
韦工应了一声,带着孩子走了。
……
薄浮林的电话在她下楼快出工地大门那会儿打了过来,问她收拾好没有。
黎想手里拎着那一篮鸡蛋,笑眯眯地回答他,又问了句:“你说,今晚吃鸡蛋行不行?”
他至今还没从她那得到一个名分,却成功挤入黎想的家里,成了她身后很会做饭的男人。
抓住了她的人,还绑架了她的胃。
薄浮林反问:“怎么突然想吃鸡蛋?”
她语气得意洋洋:“就是得到了工人的表彰,人家送了我一篮土鸡蛋。”
确定他的车在哪个位置后,黎想挂断电话往那走。
下一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路。
男人面黄肌瘦,裹着一件破了棉絮的军大衣,脸上脏兮兮得不知道沾到什么,看着她露出个谄媚的笑:“黎工。”
居然是焦强,半年多不见,他已经像只流离失所的落魄野狗。
黎想冷淡地瞥他一眼,并不打算搭话。
“黎工等等,我找您帮个忙……”他走上前,“您能不能借我一千块路费回老家?快过年了,大家都不容易。”
“我身上没现金。”
最后两百块都给韦工女儿了,现在又都用手机支付,哪有现钞。就算有,黎想觉得自己也没义务借给他。
这会儿工地寂静,大家都在宿舍收拾东西。保安也不称职,居然让这种人溜进来。
焦强不依不饶:“黎工你这就不厚道了,是你开除的我,害我变成这样!”
“我害你出去嫖.娼?还是逼着你出去赌.博?”黎想嫌恶地看着他,拿起手机直接拨号,“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焦强看清她在报警,怒从心头起。夺过她手机,又去抢她的包:“臭.婊.子——要不是你耍官威,老子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们真是命好,读了几本书就来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黎想的胳膊被包带勾着,差点被他拽倒。
身后一辆车开了进来,两个保安跟在车后面跑,看见那边的混乱状况,边跑边喊:“那个谁啊?我们这有监控的!”
薄浮林已经下车,拉过黎想在自己身后,一脚踹了过去。
焦强摔在地上,手紧攥着她的手机和钱包,被两个保安拉起来,强硬地抢过。
“放开老子!”
焦强忽然发疯般,猛地挣脱他们,朝黎想恨意满满地生扑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薄浮林伸手去挡开他,却被他狠狠地咬着手不放。
黎想看见他手背那已经见了血,大脑一瞬间空白:“薄浮林!”
焦强被踢开,薄浮林抬腿踩在他胸口上,让他根本再起不来,才冷静地对着那两个保安说:“他有艾.滋病。手铐,电击棍拿过来。”
两个保安一听,人都吓傻了。
一个一个解着腰带给他递东西,又不约而同盯着他手上的伤口。
附近社区的民警在两分钟后开车上来,头套在躁狂的焦强脑袋上,把人带上了警车。
去医院的路上,黎想抱着那篮鸡蛋一言不发,眼泪从脸上无声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