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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96)

  我忽觉láng狈,微微蹙眉,侧首避开他的目光,与他的闲适相比,我的胜利,竟仿佛只是一本正经地儿戏:“司空果有慧眼……可惜我身在红尘中,入世已深,心静太难。自古成王败寇,我只求最后的结局。”

  “昭仪执念太重,只怕即使终有胜出之日,亦已失去所有,我怕到时你会追悔莫及……”李勣气定神闲,望着我的眼神,淡淡地竟有些怜悯。

  我的手轻微一颤,手中的黑子却依然准确地落下,发出一声清响。此时,白子已被黑子围困得水泄不通,再无生还的可能:“此乃我我毕生所求,若不能最终胜出,我必也不能留得周全。既如此,所有身外之物,即使尽皆失去,我亦无悔恨。”

  “若昭仪心念之事终不能周全,那这局中,恐怕便真的再无任何俗物可束缚你……”李勣忽顿住,额头有冷汗渗出,他似是大惊,而后面有忧色地轻叹,“如今这一切,是否都已在局中?这沉寂已久的天下之局,也快要变了吧……”

  我捏着手中的棋子,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请问司空,我的棋力与我母亲相比,又是如何?”

  李勣神色和缓,微笑道:“我与她下了无数局,皆是和局,因此至今我仍不知她的棋力到底有多高。这世间,败最是容易,胜亦不难,难的是合。”

  茶香传来,满庭浮动。我紧捏棋子,贴着肌肤,只觉冰凉。

  “陛下驾到。”内侍的通报声遥遥传来。

  我心中暗想,这李治来得还真是时候。

  “参见陛下。”我推开棋盘,与李勣一同行礼迎驾。

  “不必多礼。”李治先是扶住我,而后才将李勣扶了起来。

  林锦奉上香茗,李治抿了一口,寒暄了一阵,他才切入正题。倾诉也是试探:“朕yù立武昭仪为后,然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如今只能停滞……”

  李勣静若止水,他先是望了我一眼,而后才处变不惊地直视着李治,淡淡开口:“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李治听后立即面露喜色,侧头欣慰地望向我。

  先帝遗命,便是以长孙无忌为辅政,以李勣为制衡。李勣手握兵权,他虽以含蓄的口吻回答李治,其实无疑是暗示李治不必忧心军方,自可随心所yù,不必有太多顾忌。如此一来,扰攘多时的皇后废立之事,至此便可一锤定音。

  我心中自是欢喜,却低下头去,不让李勣察觉我眼中的混乱,我明白他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计谋,所以骄矜地微笑。

  暮色微暝,夜空仿佛压得很低,有触手可及的旷寂,悲欢离合皆在其中,被丝丝牵动。

  皇后

  永徽六年十月,李治终于下旨:“王、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

  我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便专心待产,经历一番疼痛挣扎,我的第三个孩子来到了世上,李治为他取名李贤。

  冬意渐近,景色阑珊。

  贤儿整夜啼哭,我照看着他,昨晚只微合眼一个时辰,此时不免疲惫。我半卧在窗边的长椅上,亦梦亦醒,午后,才下过一场雨,缓风湿润,将细雨chuī作轻烟,氤氲着我轻扬的袖袍与衣袂。

  “媚娘!”李治急促的声音由帐外响起。

  浓重的麒麟香的终于散去,不再沉闷。我缓缓睁眼,意识仍是有些朦胧,恍惚中也顾不上行礼,只迷糊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朕本想过几日便下旨,立你为后,”李治掀帘入内,有些慌乱地说道,“方才命许敬宗与李义府入宫商量此事,不料有人来报,李义府昨夜去了长孙无忌府中,至今未归……”

  看来李治对这国舅长孙无忌的恐惧,一时仍是无法消除,否则他也不会因长孙无忌一个举动便如此惊慌。我徐徐起身抖落一身湿润,回眸时故作不解:“臣妾愚昧,不知李义府去了长孙无忌府中,与立后一事有何关联?”

  李治见我不为所动,急道:“媚娘,你明知这李义府向来力挺废后,与长孙无忌水火不容,如今他们二人竟行至一处,怎能不令人起疑?!”

  许敬宗跪于纱帐之外,沉声说道:“昭仪,立后一事,近几日便可将分晓,李义府在此时竟与长孙无忌jiāo往甚密,若他临阵倒戈,后果便不堪设想!”

  “陛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既用了李义府此人,便不可再妄加揣测。”我意味深长地微笑道,“退一步说,若李义府果真倒戈,我们也不必惊慌。此事我们已谋划许久,乃大势所趋,并非一人之力可倾覆。”

  李治仍是有些迟疑:“那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是好?”

  “许敬宗明日便立即书写奏书,联络百官,上表立后。”我静了片刻,仰首平静地说道,“陛下,如今反对立后最为激烈的是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可先下旨,将褚遂良贬为潭州都督,如此一来,对文武百官便有震慑之用。”

  “媚娘,这褚遂良乃是顾命大臣,若轻易贬逐,恐怕会……”李治一怔,面上仍是游离之色,“且长孙无忌与朝中那些老臣也不会轻易让褚遂良被贬,朕看此事不宜cao之过急,需从长计议才是。”

  “陛下,危机四伏,时不我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帝王者,绝不能心存犹疑。若此时放弃,日后想卷土从来,便难如登天。”我从容地拢了拢衣襟,抬眸看李治,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可还记得李勣说过的话,此乃陛下家事,他不会过问。这便是一句万金不易的承诺,也就了暗示长孙无忌决不会得到军方的支持。得此一诺,我们便可放手施为,不致担心长孙无忌qíng急之下效当年霍光行废帝之事。只要兵马不掌握在权臣手中,我们便再无顾忌。”

  “这……”李治眸光闪烁,半晌无语,似仍无法决断。

  我谋划许久之事,如今只差最后一击,怎可在此时放弃?若我晓得回头,若能留有余地,也就不是我了。在权术这条路上,我走得最远最决绝,远超寻常之人,因为我是以xing命在搏。

  “陛下,这是贬逐褚遂良的诏书,我已糙拟好了,就等陛下做最后的决断。”我走到案前,取过一份书稿递于李治。

  “一切,一切便依你吧……”李治呆望着我,轻轻松了口气,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

  “是。”我回身轻唤一声,“许敬宗!”

  “在!”许敬宗立即跪地答道。

  “此处笔墨纸砚皆有,我命你立即糙拟出一份立后诏书。”我轻描淡写道,“以你的文才,此书应是信手拈来、一挥而就吧?”

  “是。”许敬宗立即跪坐案前,取了láng毫笔,也不知是一时失手,还是过于惊慌,他竟碰翻了一旁的笔筒,那笔筒骨碌碌地向前滚了一段,停在我的脚边。

  我弯腰拾起,捏在手中,轻瞥了眼许敬宗额角的冷汗,如此危急时刻,他的慌乱亦是人之常qíng,我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今日你身子有些不适,难有发挥,不如由我口述,你来执笔,如何?”

  “是。”许敬宗见我笑得若无其事,便也镇定下来,他端坐案前,轻染笔尖。

  “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我转动着手中笔筒,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微思忖后说道,“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待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qíng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此诏书措辞jīng妙,用典雅致,昭仪好文采。”许敬宗停笔赞道。

  我微颔首,他的溢美这之词听入我的耳中,却到不了我心底。

  几片枯叶,随风飘入窗内,落于脚下。

  窗外一株腊梅,疏影横斜,幼小洁白,暗香泠泠,直沁过来,烂漫袅娜,姿态横生。

  未察觉中,梅花竟已开了。

  翌日早朝,依旧暗cháo汹涌。

  李治难得qiáng硬地将褚遂良立即贬逐,而后便下了立我为后的诏书。

  经历方才一事,群臣默然,长孙无忌则面色铁青地立于殿上,却一言未发。

  我藏身帘后,兀自冷笑。我深知长孙无忌败得不甘,但他却仍不知为何会败。

  他败就败在轻视了我,看轻了我这个出生卑微的小女子。他不知我有最锋利的兵器隐匿于岁月风霜中,因为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宿命之说,我只信何为人力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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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红的凤凰霞帔,五彩翟纹,层层叠叠,如织朝霞入锦,腰间青色革带,系以璎珞双佩,托举着翩跹yù飞的金云凤纹。外披金丝浅绣轻容纱衣,广袖飘飘,灿若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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