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便开始起风了,风刮在身上,有些凉,这一路大概是要迎着冬风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于山道间,孙采薇分了一块饼递给马车中的周尚,叹道:“总觉得这一年都在路上奔波。”
“世事不定,总是要习惯奔波于途中。”周尚嚼着饼说道。
孙采薇笑笑,“世事不定的原因,究其根本,也是因为这混乱的时代,战火不期而至,致使百姓常常颠沛流离,所有人都疲于奔波。但若是真的有人能定下这江山,或许就不再需要人们被迫去习惯奔波。”
周尚抬眼,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光亮起伏,只深深地看她,问:“谁又能定这天下?”
周氏遭逢屠杀时,他只能看着,日日守着消息,除此之外,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个遭遇残杀,周氏一族几乎一夜覆灭。
曾经他也期盼过有谁能来终结这样随便便能杀人的乱象,然而现实无情地在告诉他,他的愿望根本毫无实现的可能。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只会为了一块地盘争论个不停,动不动就要挥军攻城,人命?哪怕是天子,也只会命如草芥,一捏便碎。
他也不再抱有希望,只望得过一日,便是一日吧。指不定哪天便死了,在这之前,还不如随心而为。
而此时此刻,却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有人能定这乱世?!他心中发笑,太过年轻也并非好事,看的事情也就不够全面,只会徒劳地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白日美梦。
孙采薇便道:“人人都能定,但人人又都不能定。”
“什么意思?”周尚皱了皱眉,忽觉对面的女子说起话来,似乎知晓颇多。但怎么可能呢?
孙采薇看了一眼车外两人的背影,不由敛眸轻声道:“永久的安宁纵然难以到来,但江山由人定,总要坚信有人能够定这天下,不是吗?就如同我相信周瑜,亦相信孙权。”
周尚叹了口气,一谈及周瑜,他便想到那些惨死于董卓刀下的族人。或许,他真的应该相信,有朝一日周氏唯一幸存的孩子,能够手刃仇人。
“我老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说完这句话,周尚便不再言语,靠着车壁便沉沉睡了过去。
自林中出来,很快便到了一条河边上,车也就停了。孙采薇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又在周围寻了些干柴,燃了篝火。
孙权和着众兵将下河摸了鱼,趁着夜色,一个个倒是收获满满,总算是能饱餐一顿。
周瑜反正是不能指望他能摸条鱼起来,毕竟曾经在舒城时,周公子那是不上厅堂不下厨房,脚不沾水手不碰鱼。难得钓个鱼也能不串钩子,这是体验生活,那么上手烤鱼烤得滋滋冒糊气的话,就是毁掉美好生活。
三人围坐一起,周瑜静静地看着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串鱼烤鱼,两个人的眼神那是坚定得根本就不让他上手去碰。
周瑜好笑地看着两人问:“……不需要我帮忙?”
“公瑾哥就坐着罢,我和练师还是决定要延续我哥的传统,万事交给我们就好。”真交给周瑜的话,今晚这鱼大概率是不用吃了。
焰火升腾,柴木噼啪炸裂,一时也驱散了夜色的凉意。
孙采薇一边握着一根木枝推着火中烧了一半掉出来的柴木,一边说着:“此去寿春,大概又会生出许多事来。”
周瑜点头道:“嗯,袁术很快便会得知玉玺的下落。”
“为了一块石头,争来争去,到最后又有什么用呢?”孙采薇道,“就算得到玉玺称了帝,那也像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一块石头,却能掀起轩然大波。据说玉玺丢失的那几年,许多人都在寻找着玉玺,争得头破血流。大概这便是玉玺的作用,能助人定江山,也能使人搅动江山。”孙权道。
“是啊,袁术自然是也是想要这玉玺,此去寿春,无异于直接落入袁术手中,但公瑾兄的叔父受袁术所召,他不可能抗令不遵。”孙采薇慢慢说道,“造一个假的玉玺怎么说也还是不太现实,他非要不可的话,给他也无妨。反正公瑾兄不是说了吗,袁术那眼界,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阿权有什么想法?”静静地听完孙采薇的话,周瑜点点头,又问向孙权。
孙权便道:“练师所说,我也赞成。”
周瑜无奈地笑笑,“总要有自己的看法。”
孙权缓缓道:“那我倒是,有些担心我娘和小妹。她们虽然在江都,但我还是担忧袁术会以此作威胁。”
孙权话一出口,便令两人一时沉默不语,“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孙采薇也叹道:“可惜如今江东未定,大家奔劳于各处,吴夫人和阿香也无人保护。”
“之前虽然听我阿兄说,她们身边有张昭张子布先生在,但张公毕竟是擅文不擅武,加之年纪也大了许多,思来想去,我还是有些许忧虑。”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孙采薇又道。
“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抢在袁胤的人之前,便不会有事。”周瑜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