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常宁离开之前,她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以后,也许是在战场上英勇地战到最后一刻,壮烈死去,也许是战胜大姜,班师回朝,然后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勇敢一次,和喜欢的人表白。
即便是意识到自己被江宣泽欺骗,被他毫不犹豫关入地牢,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已经预料到自己必死的命运。
可她从未想过竟然要在如此屈辱的情况下含恨而终。
身心的双重折磨之下,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打开那扇城门,为什么要和江宣泽一起举杯共饮,再往前些,她为什么要去锦州城,为什么要来东南,为什么要成为将军,为什么不听阿爹的话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去求一支关于此次出征的签······
她胡思乱想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她告诉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的,她应该庆幸出征之前见过了所有想见的人,庆幸上元节那晚她和傅礼一起放了花灯,庆幸自己守住了锦州城的百姓们,庆幸程真成愿意陪着她来到锦州城,她得以将兵符交托出去,能有机会拼尽全力掩护他离开。
只要那孩子能够带着兵符逃出去,找到皇上,告诉他真相,她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身体好像越来越烫了,伤势好像越来越重了,脑袋好像越来越昏沉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傅礼的身影,他一袭白衣,来到她身边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眼泪溢满眼眶,人却是在笑,笑容中充斥的是苦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太傻了吧。”
“别胡说八道。”傅礼微微蹙起眉,“我帮你看看伤口。”
他靠过来,她就像从前一般,故意装得很痛:“嘶——”
他便放轻了动作,又帮她吹了吹凉风:“现在呢,还疼吗?”
虽然依旧痛苦,她还是重新笑靥如花:“不疼了!”
他看上去却内疚而心疼:“是我来晚了。”
“没关系。”她并不在意,反倒羞涩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其实,我喜欢你。”
他便朝他伸出手,素来冷冰冰的面容也露出了浅笑:“我知道的,我一直,一直都知道的。”
我一直,一直都想让你知道的。
既然你知道了,那真是,太好了。
“暨王殿下!”
还在一个劲动作的男人大惊失色:“这女人好像没气儿了!”
像是早有预料,江宣泽看着地上衣不蔽体的女人全身伤下一团乱糟,勉勉强强能看出一些人形,但根本看不出一点他十几日之前刚见她时,那般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他只是平静别开眼,无所谓摆摆手:“我给了她那么大剂量的春|药,没有解药不死才怪,行了,你们也爽够了,赶紧穿好衣服去给我把兵符找出来,我就不信了,那么大一个东西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当是时,外头冲进来一个侍卫,看上去十分激动:“殿下!殿下!”谁料一进来看见自己的顶头主子居然脑袋上包裹了厚厚的绷带,而地上有一大块惨不忍睹的肉末碎屑,他一下子噎住,不知道自己面对这诡异的画面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江宣泽似乎读懂了他的内心,阴沉地看来:“有什么事赶紧说。”
“是、是······”这个侍卫不敢多看,低下头大声禀报,“回殿下,那兵符我们的人好像找到了!”
江宣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上前一步:“快,告诉本王,在哪找到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一五一十道:“属下依照殿下所言下派人照例巡视被赦免的人,发现了一位少年,这本来没什么,他装得太像,只差一点我们的人就被他糊弄过去了,还好属下正巧巡逻过去,眼尖得一下子认出了他就是那一日城楼上跟在秋将军背后,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年,于是属下干脆就告诉他秋将军已死,试图让他停下脚步把他留下来,但他当即就跟疯了一般,反倒撒腿跑得更快了,属下情急之下只得拉弓射箭,谁料正中他的要害,竟直接将他射杀,当场断气。”
“兵符藏在他身上?”江宣泽又转念一想,“不对,我们当初可是搜过这些人的,他们身上哪里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衣服里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是,属下也是又搜查过了那少年全身上下,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也没有找到任何的包裹或者收容袋。”侍卫详细复盘当时的情形,“正当属下以为误杀的时候,却在我们运送他的尸体一路颠簸的时候,忽而发现了不对劲,人的身上,谁说只有看得见的地方能藏呢?衣服布料,鞋袜布料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人最完美的东西,其实就是自己的身体。”
侍卫终于抬头,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殿下,那个少年,把兵符塞进了自己的下|体。”
江宣泽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从愣神,转变为惊讶,又逐渐转变成狂热的笑:“好啊!你做得好啊!本王就说,老天爷也要本王反,我如何能说不?”
他狂妄地大笑,丝毫没有剩下一点皇室出来的气质,看起来称帝失败的这两三年对他的打击不小,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身体里又生出来无穷无尽的力量,这是听天命而行动,这是大势所向,这是他命中注定会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