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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6)

  修谬的眼睛也如灯花一爆,突出零星光彩来。他急道:“殿下今日许婚又悔婚,将李族公主闲置一边,已于礼法不合。如果再派人追杀理国首辅之子,恐怕有失两朝和气!”

  “噤声。”

  修谬疾呼:“请殿下三思!”

  叶沉渊突然抬起玄衣右袖,随手挥了一下。袖风尖利扑走,奔到边侧赤金龙烛座前,呼地一声,将光明尽数吞没。顿时殿内更加幽暗,那烛绒上,还冒出丝丝缕缕青烟。

  左迁眼皮直跳,看得分明,一截截盘龙金漆的火烛无声滑落,切得比刀工还齐。倘若有人再说上一句,这种掌风第二次劈落下来,半则宫殿都会破损,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如此,都噤声了。

  叶沉渊道:“聂无忧胆敢将谢一放出来,就应当有受我刑nüè的准备。”

  修谬尝试着开口:“可今日这场大婚,殿下理应完成……”

  叶沉渊不置可否,只说道:“即刻派出一百名jīng利影卫,皆白衣入关。五十人潜去伊阙,覆没聂府,不可走漏一人。五十人向东追击,星夜赶至平州明府,截断聂无忧退路。”

  左迁微怔,询问道:“殿下为何兵分两路?”

  叶沉渊冷冷道:“聂府早已没落,聂无忧没寻到谢一,自然会仓皇逃窜,他能去的地方,只能是平州。”

  “平州?”

  “他的未婚妻在那里。”

  左迁了然点头,想想又觉不妥,斗胆问道:“殿下怎么知道,那聂无忧没找到谢一?”

  叶沉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谢一比聂无忧聪明。”

  答非所问,左迁微感汗意,但又不敢再开口询问。

  叶沉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日后你就明白了。”

  修谬掩嘴轻咳一声,目视左迁。左迁看着总管淡褐色的眼珠,有如灯花突聚,顿时醒悟了过来,移步出来,诚恳道:“可否请殿下收回成令?”

  叶沉渊抬起墨黑的眸子,径直盯住了修谬,道:“总管还未想明白?”

  修谬微讷。

  叶沉渊冷冷道:“那聂无忧是主战派。”

  修谬长叹,即刻明白这桩追杀令是没法收回了。殿下的布置一向有深意,既铲除了他的眼中刺,又能瓦解理国人的抗击心。

  岑寂森森的大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夹杂着惶急的呼喝“公主不可!”“公主不可!”左迁待回身探望,迎上太子目光,只得定住身形不动。修谬仿似看不懂身旁二人的机锋,快步走到殿前,大开正门,沉声喝道:“何事喧哗?”

  众多颜色间,飞奔而来锦衣霞帔的李若水,修谬看着她的晶莹双瞳溢出惊惶神色,嘴里轻轻叹了口气。“公主终究是孩子心xing……不过,也利于殿下控制北理。”

  一刻钟前,李若水并不是这种模样。她坐在合黎宫里,乖巧行妆,宫女跑进来通告,她猛地站起身形,花容褪去了颜色。翟冠盈盈降下玉凤金翅,随着她的晃动,也在萧萧颤抖。

  “殿下为什么要悔婚?”李若水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qíng显得难以置信。

  还是容娘镇定,喝问那名报讯的宫女:“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宫女见着容娘面色不善,扑通跪下,说道:“奴婢依循您的吩咐,去齐昭容身边做替手,站了会,听到昭容对侍从说道,速速备车替太子殿下遣送贵客,不可失了礼节。再过了会,殿下封闭正门,召集左迁公子修谬先生进殿。”

  李若水心里乱得像团漩流奔走。她怔立了一下,突然提起礼服裙幅,径直朝着大殿跑去。容娘在后追赶,不敢高声劝止,只能催促随嫁侍从:“快,快,拦住公主,不能让公主冲撞了殿下圣驾。”

  侍从也一溜烟追去。

  李若水脚下生风,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急过。远远地,瞧见了齐昭容穿着花纹鞠衣,正在偏殿前恭送礼客,还有一些大臣面露不解之色,回头望着严闭岿然的正殿。她顾不了那么多,扒开疏落人影,便待跻入前列。

  宫娥垂首林立,见她左右冲突,伸出手来阻隔。

  李若水推开她们的手,气喘不定地站着,皱眉喊了一声:“大胆!敢阻拦本公主!”

  那些浅色宫衣的手臂都慢慢放下。

  齐昭容闻声走过来,以水红绢丝手帕掩住嘴,咳嗽了下,轻声说道:“公主,今日不比往常,莫失了礼仪。”

  李若水横眉怒目,叫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齐昭容微微笑着,白皙的面容上如同浮上一层chūn水,gān净又明和。李若水想推开她,她突然又低声说:“公主可知殿下为何从未册立正妃?”

  周围走动司职的侍从、前锋卫、公卿大臣,三尺见方的白玉地砖上不断响起橐橐靴声,如此喧闹的环境下,李若水将这句话听得很清楚。她愣了愣,看向齐昭容:“为什么?”

  不得不说,她对这个十分好奇,也十分在意。

  齐昭容轻叹:“我猜测是和一个叫做‘谢一’的女人有关。”

  李若水瞪大了眼:“谢一是谁,本公主没听说过。”

  齐昭容幽幽一笑:“十年前,她就认得殿下了,却成了殿下的死敌。此后,殿下励jīng图治,收复我朝疆土,再也不提往事。修建太子府的第一天,殿下就下旨悬空妃位,不得册封。”

  李若水怔怔听着,喃喃道:“这些和本公主没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齐昭容说完想说的话。“刚才殿下接到的就是谢一的消息。”她轻轻一笑,将帕子收入袖中,由得贴身女侍扶住手臂,不声不响地走了。

  李若水惊醒过来,推开眼前人影,直冲着正殿大门跑去。恰逢此时,朱门dòng开,一个五十多岁的锦袍老者走出,沉着嗓子喝了声:“何事喧哗?”

  李若水冲过修谬身侧,扑进了大殿。

  这是她自离开故国来到华朝的天数内,第二次见到叶沉渊。他穿着流纹不同的玄衣,广袖静止,探望她的目光亦如沉霭暮色,不温柔,不寒冷,两粒黑曜石般的瞳仁,像是刷了一层明蕴,却永远隔着日与月的距离。

  “殿下为什么出尔反尔毁掉这桩婚事?”她提着裙裾小跑向前,气息不稳,丽颜染上一丝红晕,衬着jīng致翟冠与百纹礼服,她的容貌更显得动人。

  叶沉渊放眼远望门外,看着前锋卫士肃清了道路,转眼对左迁说:“召集影卫。”

  头上的翟冠沉甸甸的,李若水急需向前,反手掀开了冠冕。流光溢彩的翟冠如残蕊坠地,细织的翡翠璎珞珠玉叮叮咚咚洒满金砖面,像是奏响一曲哀歌。她在这种声响中,扑向了叶沉渊胸口。

  叶沉渊伫立不动,冷声喝道:“止步!”

  李若水硬生生停止了脚步,看着他冷漠的眼睛,泪水也像珠砾袭地,滴滴滚落下来。肆意奔流的泪珠并不能改变庭上人分毫,他正对着她,声音赛过九冬寒雪。

  “按律例,公主应当避居行苑,容后再议婚期。”

  李若水抬起迷蒙的眼眸,努力看着叶沉渊。婚期一旦滞后,容易生出变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面对暗夜修罗般的叶沉渊,她抑制不了满心的慌张,双膝一软,就地跪坐了下来。层层叠叠的裙裾盛开如花,浮出她的惨淡丽容。

  修谬远远地站在殿门一侧,抬手道:“老臣恳请殿下三思!不可随意发动暗杀!我们当务之急是追捕谢一,不是理国的聂公子!”

  他的这番说辞,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殿中人即将发生什么事,包括他希望有人劝止的私心。

  李若水闻声震惊,难以置信地仰望叶沉渊,哭道:“殿下还要追杀聂公子?”泪珠大颗滚落,妆容已经凌乱不堪。叶沉渊长身而立,一双眼眸如同蜀中紫月,拢着雪清的霜。李若水见状,哭倒在地,秀发披散,合着缨络垂旒簇簇抖颤,又迅速在一束夜风中萎靡下去。

  尾随而来的容娘走到殿门石阶前,匍匐跪拜,声音恭谦。“奴婢教导不力,未能照顾好公主,请殿下责罚。”

  叶沉渊目视门内的修谬,修谬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容娘。“容娘请起,殿下之意是好生安抚公主,不可再让她伤心。”

  容娘朝着修谬裣衽一礼,低眉趋向正殿玉阶前,先施礼,再伸手挽住李若水右臂,轻呼道:“公主,公主,请随奴婢回合黎宫。”

  “殿下——”

  哭得如同柳泣花啼的李若水仰起脸,睁大眼睛看着叶沉渊,哽咽道:“你真的是那么冷漠的人吗?如果我以妻子的身份请求你,你能收回成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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