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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_糖元炖肉【完结】(243)

  “……”

  “你呢?”

  姜檀心垂目默声,感受着颠簸震动渐渐停止,她脱力撑在了女墙垛口上,俯视着修罗场上的满目疮痍,轻讽道:“你虽无憾,可天已不容”

  京畿近来气候一日三变,连风向都改变了去,众人皆道戚无邪挟持幼帝,执政无道,殷朝基业一朝倾覆,这是上天的示警,福祸的先兆。本来这些风言风语,姜檀心也只当是人牵qiáng附会,可今日尧舜桥天象一现,她已知不好。

  算计了所有,独独没有算准这恰逢时机的地动天灾。

  她提着心,看向那柄立在青石板上长枪,姜檀心无声怆然。

  放眼望去,紫禁门下已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地fèng,岩石luǒ露,深渊无尽,将所有修罗场上的杀机划割在了地fèng的另一端。

  一处生机,两段生死。

  叶空浑身染血,双眸赤红,他的手已透支力气变得微微颤抖,银枪杆被血沾黏地十分滑手,上面残留着手掌的断纹,一如他再无后路的命途。

  半饷之后,再无动作。

  他垂首,银白的发丝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qíng,盔甲已染成了斑驳的红色,周身狂躁的杀意一瞬间消失的gāngān净净,他立着银枪,双脚扎根石板之上一瞬不动,像一句石像透不出一丝生机来。

  死了?

  戚保双手撑在云车上,他死死盯着叶空,凌空一直,呵声道:“拿下!”

  周围苟活幸存下来陇西士兵,还来不及庆幸自己从地动中的侥幸逃生,他们将畏惧尘封在心底,躬身弯腰,手拿利器,一步一步地向叶空试探着走近……

  取其首级者,赏钱万金,这句话的分量抵得过畏死的懦弱。

  他们脚踏疮痍的地面,屏息举步,立着尖锐的刀锋,走到了“尸体”面前,他们瞪大了双眼,高高举起手中刀尖,朝着他狠狠刺去——

  铮!

  没入血ròu的钝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刀口在铁器上划拉发出的刺耳声!

  刀剑被银枪给架住了!

  睁开眼,对上了叶空瞬间睁开的血眸,众人心胆俱碎,吓了面色惨白,魂飞出体!

  他们纷纷抽回刀剑,大退着往后踉跄跌倒……

  一寸寸抬起了视线,叶空泛着血光的瞳孔终是对上了戚保yīn沉的视线。

  决绝从他夺眶而出,对戚保的嘲讽冲天而去,敛去多时的杀气瞬间bào涨,应和这猎猎狂风冲天而去,逆风刮在脸颊上,带去了剜ròu刮骨的痛楚!

  冷声轻笑三声,喉头如石哽磨砺,他勾起笑意,手腕一振,银枪拔地而起——

  遂即bào喝一声,将身上残留的余力尽数灌注在了手臂之上,青筋bào起,眼眶yù裂,他狠狠将银枪砸回地表。

  一声毁天灭地巨响过后,银枪已入地三尺多,围在枪身边的地面慢慢细痕遍布,如支流奔赴大海一般,小细痕像天空闪雷,由慢及快,越裂越大!

  众人尚来不及后撤,已觉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

  弥补的裂fèng终于汇集到了叶空身后的巨大地fèng里,fèng隙边的地表瞬间分崩离析,裹挟着陪葬的数百兵卒,一同坠入地狱!

  银枪受力碎成了三截,在叶空坠下地渊的一刹那……

  来自城墙上的痛呼他听见了,来着乌云后的第一缕日光,他也感觉到了。

  杀伐让他如此的疲惫,他下意识抬了抬眼,可血水凝结了睫毛,连睁眼也觉得疼。

  这细小的痛楚在麻木的四肢游走,透着蒙上血色的眼孔,他朝城墙上的她释然一笑,迎着地劫过后破云而出的朝阳……

  煤矿场外养尊处优的愣头青是我,北祁山里初现峥嵘的是我,乱世烽烟中一人夺城的是我,千军万马枪定乾坤的是我……

  多谢你,赠我一场金戈铁马,铁血豪qíng的陪伴。

  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阖上了双目,带着渗透了无竭的ròu身,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地渊之末……

  将一场传说,再次终结。

  ……

  戚保一声高声厉喝,颤抖地音线在疾风中被chuī散,听到了最后,竟成了扭曲的哀嚎之声。

  地动的突变也没能让他倒下,可叶空的决绝让他颓然坐倒在了身后的位椅上。

  霍然眼眸变得灰败暗沉,他像是被抽走了半生的力气,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仿佛一个垂暮耄耋的老者,耗费了一生的心力心血,在一朝灰飞烟灭的挫败,是任何一场战役的输赢不能比拟的。

  看着紫禁门前的地fèng鸿沟,戚保知道,他已然结局……

  *

  地fèng如同鸿沟天堑,阻挡了陇西兵马攻城的路,紫禁门暂时得以保全。

  城墙的守城将士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系列的天崩地裂让他们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

  不需要东方宪下令,他们已然自觉地挽起了弓箭,对着城下手足无措的西陇兵卒,准备最后的剿灭。

  而城墙正中,只余下东方宪和姜檀心两个人。

  此时他们的姿势近乎拥抱。

  两抹艳红jiāo缠不放,像是恋人一般依偎,又像是仇人一样厮杀。

  姜檀心揽上了他的腰肢,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探入了手,在他的里衽里握上了她熟悉的琉璃金算盘——她确信,他不会扔了它,即便他抛弃了从前的身份,不愿再做广金园的东方宪,他也不会扔了这件东西。

  这件她送给他的金算盘。

  那年少年生辰,她在广金园摆下赌台赢得百金还有这只金算盘,遂即便将它当作礼物送给了他,全了他锱铢必较守财奴的嘴脸。

  可谁也没想到,当日输惨的富商大不服气起了歹意,他雇佣杀手夜潜广金园yù要痛下杀手,亏得当夜她不曾入眠,反倒和狐狸在房间切磋赌技躲过致命一击。房间不曾摆放刀刃护身,他拉着她东躲西藏,láng狈逃窜,赤手空拳难敌寒光刀剑,负手才得以逃脱。

  “那次后,你就悉心学武,还拿出了好几年积攒的银钱聘请城东的妙手工匠,在金算盘里暗嵌刀尖,还骂咧咧的说:下次再碰上那guī孙子,绝不吃手无白刃的亏”

  “……原来你都记得……再后来它从没有派上用场,直到今天”

  东方宪揽着她的腰肢,感受着腰际冰冷的刺痛,刀锋明明抵在皮ròu之上,却仿佛扎在了心口。

  震惊之余,湿了双眸,终于一言不发,勒紧了双臂将她死死抱紧怀中,也将她的决绝送进了自己的血ròu之中。终于,她的气味溶入血水之中,残留在他的生命里。

  有人欣慰的笑,笑出泪雨滂沱。

  滚烫的血液在手心烫出qíng疤,姜檀心颤抖地松开了手——

  金算盘染上了斑驳的血迹,重新坠回了他的腰际,牵连的丝绦血红一片,由机关按出的刀尖刺头向上,嘲讽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姜檀心垂目,泪盈睫毛:“就算我杀了你,你都不放我走?”

  “是……不死不休”

  “你知道,一旦我杀了你,除了从这个城墙头上跳下去,我没有生路”

  姜檀心轻轻笑了出来,苍白脸上的笑意恍若轻风拂面的柳絮,触手可及,可倏尔又飘到了天边。

  从一开始她便没想让她走,如果赢了,便是站在紫禁巅,并肩看天地浩大,倘若输了,不过三尺坟茔,生不能同寝,死必同xué。

  她双手抵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挣脱开来,裙裾飞扬,艳红的凤袍纠缠着他的衣角,若有若无的态度,转瞬便被打上了决绝的烙印。

  她倒退着步履,脊背抵上了粗糙不平的墙垛口,她黛眉高扬,挑衅之意充斥眉心:“都是一场身死,我却还有权力赋予它意义,你不信无关风月,那我就投你所言,为他殉qíng……”

  玩味之语带着深深的讥讽,姜檀心袖袍高扬,在东方宪晃神的刹那,她的身体往后一跃,从高高的城楼坠了下去!

  须臾之间,红色凤衣便被地fèng里的无尽黑暗所掩盖!

  “姜檀心!”

  东方宪瞪大了双眼,仓促的伸手去拉……

  手却只能和她的衣衫jiāo错而过,只抓住了呜呜空响着的冷风。

  眼中那抹刺目的红色,手指间的触感,却是最为柔滑的蜀锦。

  她一直是弱水中的骨刺,永远让他痛彻心扉。

  青梅绕竹马,两小无猜时,希望和失望在彼此的年岁不断角斗,此消彼长,循环往复,但是他不敢绝望,即便再她几次三番的逃脱拒绝后,他仍然不敢。

  绝望是一条不归的思路,一旦踏上,就泯灭了心中最后一线生机……

  可现在,已然由不得他,那灭顶的绝望瞬间湮没了他,心死如灰,空dàngdàng被掏空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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