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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_糖元炖肉【完结】(244)

  男儿泪,不轻弹

  可痛哭至此,已然是绝望入了骨,是穷极天地再也找不到的凄怆和悲凉。

  东方宪慢慢,颓然跪倒的身影,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酉苏眼中,转成了浓郁的悲伤。

  他上前走了两步,搀了他起来,轻言带过:“戚无邪回来了,东厂重启暗卫,已经控制了军机中枢,还有太簇也跟着一块到了,那个女人背弃你了,走吧……”

  耳边呼号风声,眼晴苍莽一片,东方宪捂着腰腹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一朝欢喜一朝唏嘘的落差,从此颠沛流离的羁旅生涯,为何活着?为何要活……

  自绝的念头才上心头,他已然嗅到了一阵馥郁的芳香钻进了鼻腔,心肺舒慡,却意识混沌,转瞬便坠入了云雾缭绕的空明幻境。

  收起手中骨扇,架起东方宪的胳膊,酉苏眉头深蹙。

  他偏头看了东方宪一眼,暗叹过后,掀开了他面上gān皱的人皮面具:“我救你一命,你和她孽缘难分,来日相见终有期,也算是还了你赠我一场幻梦的人qíng”

  言罢,他一脚踩上了地上残留的纸条,架着东方宪匆匆下了城楼。

  纸上书:地狱生死门,生门在下

  姜檀心,她还活着……

  *

  一骑绝尘,驰骋在京畿道上。

  马上乘骑着两个男人,让马儿负重不轻,鞭子不停地狠抽,马屁股上血痕斑斑,显然是为了逃命下了死手的。

  为了躲避耳目,东方宪已然脱下了身上的血色红跑,他单手捂着腹腔上的伤口,整个人靠在了酉苏的脊背上,面色惨白,神智并不太清楚。

  咬了咬牙,他一手狠狠揪上了酉苏的衣角,冷声质问:“……你说、说……她还活着?”

  “信不信由你,你只有活着,才能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酉苏玩味一笑,月白袍衫逆风飘决,眉心一点妖娆比女容更加妩媚,抛下分崩离析的紫禁城,一骑逃生千里驹,彻底逃离。

  明知戚无邪下了通缉海捕令,定要取东方宪的xing命,明知身后几十丈远处,已有东厂暗卫策马追捕,明知身下的马驹负重奔驰,不用一里地,就会被后头的夺命鬼差给勾去了魂……

  明知道这些,他依然心qíng大好,游走在生死疯癫外,困顿在七qíng六yù中。

  身虽似柳絮,潇洒随风,心如却磐石,风雨不蚀。

  没有因由,不问前尘,他只凭喜好行事,心已千疮百孔,如若身再被理智束缚,倒不如死了解脱。

  他酉苏能够活下来,潇洒红尘去,他东方宪又为何不可?不过以命殉qíng,蠢人行径,连命都没了,如何才能再见到她?

  还能奢求什么,能见得到,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轻声从喉头溢出,抛洒在猎猎冷风中,转瞬消散伶仃:“东方兄,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此生既没有机会拥有她,为何还要bī她恨你?她被你拘禁的时日那么长,你从没有告诉她你的打算,贪恋权柄,鸠占鹊巢,不顾师门qíng谊,心狠手辣,难道这些就是你想让她记住一辈子的东西?”

  “……”

  酉苏浅叹一声,轻笑道:“如果你贪恋权柄,志在江山,你不会在决战之前三日未眠,不是为了排兵布阵,研算兵法,而是为了轻徭赋,批刑案,把各州县细碎事通宵达旦的一一批复,甚至吏部察举缺位,你保举的全是汉官,还有……”

  “闭嘴!断……章取义,凭……凭什么猜度我?”

  “呵,你都剩下半口气了,不用qiáng撑,承认你是你,还是原来的你,这很难么?我曾描皮画骨,不能拥有他就变成他,可终了,不过发现一场痴梦,我还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他”

  见东方宪沉默,酉苏坦然直言:

  “这些你可以都不认,那我问你,拓跋谋现在在哪里?可还在龙chuáng上嗷嗷待哺?恐怕早已被你托送出宫,以保安平了吧……我再问你,你明明还有三千jīng兵,为何血洗紫禁门时不见他们,却埋伏在京城以北十里外的龙须坡?”

  龙须坡,官道毕经之地,如若京城城破,鲜卑贵族举家奔逃回关外,必定经过此处。

  “我……”

  嗖得一声嚆矢从耳边飞过,钉在了路边的砂土之上,迅速被马儿抛在了身后。

  酉苏沉下了脸,扭头往后看去,只见五六骑魅影如风,各个戴着他熟悉的huáng金面具,身穿飞鱼锦袍,快如闪电,杀气决绝。

  扯着东方宪迅速低头,勉qiáng躲过充满杀机的一箭,他叹然道:“竟忘了他们的本事,扰了我们说话,实在可惜,前方拐子林,东方兄,最后随你一件礼,望自珍重,后会有期!”

  言罢,酉苏腾出一只手来,抖开怀中折扇,一阵沉水香扑面萦鼻,落了东方宪一脸一身……

  心中诧异,又恐他香中蹊跷,可时间太过,闭住鼻息已然来不及!

  仰头要躲,却不想酉苏已先人一步,一个手肘击上了他的肩窝子,连掀带甩将他丢了出去——

  马儿刚过拐子林,速度稍减,见瞅着人要消失在视野中了,后头紧追不舍的暗卫搭弓she箭,嗖嗖两支破风而去!

  东方宪从马背上翻下,滚进了糙丛之中,他的小腿和后背各中了一箭,可除了能感受到滚烫鲜血不断溢出外,并没有其它的痛觉。

  伏在地上,等着暗卫铁剂疾风离去,他只觉头昏目眩,身坠云端。

  一点点踉跄地爬起,拖着腿,向着高过膝的糙丛深处摸索……

  日晕在头顶炙烤,视线模糊,像被拉伸地皱皮画,忽远忽近,忽明忽暗。耳边充斥着稚嫩孩童的欢笑声,笑如银铃,清脆悦耳。

  挡路的杂糙渐渐松散,他仿佛走到了一处废弃的宅院。

  青石墙白粉剥落,绿色的藤蔓爬满了墙垣断壁,倚门歪歪斜斜的倒在一边,由着chūn日微风拂来,吱呀吱呀唱着怀旧的戏词——

  “你穿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青梅绕竹马,泥巴捏空城,许诺今生一段婚”

  “过家家,拉钩钩,亭亭长成娶过门,红绸布,痴泥鸳,执手白头枕未央”

  ……

  东方宪嘴唇翕动,额头沁满了细密的汗水,他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寻着童谣闯进了宅院之中。

  顽童绕着院落嗤笑着奔跑,她们撒着手里的花瓣,朝着中间的“新郎官”讨要喜糖。

  一块红色手帕蒙在头上,小女娃笑容甜甜,毫无羞涩的一口亲在男孩的脸上,她伸出ròuròu的小手,握上了男孩的手心,糯音甜美:“我是你的新娘,等我长大之后,我会变得更高,更漂亮”

  ……

  东方宪喉头滑动,战栗的身体如风中落叶,无处依附,无处寄存。

  儿时的记忆倾泻而出,也是一个毒辣的日头,泥巴地上是他捡起了脏得黑乎乎的红色丝绢,盖在了小师妹的脑袋上。

  他赤luǒ着瘦瘦的上身,皮肤上都是在泥潭里打滚后的伤痕淤青,他笑着擦去了小檀心面颊边的泪水,忍着嘴角边的淤青,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妹,我打跑了所有人,我可以娶你过门了……”

  风chuī动了红盖头,他和她泪眼朦胧,却得以望见对方。

  一别经年,恍若两生。

  一切终究化作覆灭而来的黑暗,席卷了他所有的只觉。

  “咚”得一声,东方宪仰面栽倒,震动了边上垂柳。

  其上飘落下的轻柔柳絮,好似他永眠的美梦,裹挟着儿时飞散纷乱的幻境,绕了他一脸一身。

  但愿沉睡不醒,与心同寂。

  *

  一人睡去,一人方醒。

  姜檀心被颠簸的马车震醒,只觉得浑身乏困,四肢都跟散了架似的,但比起喝过汤药后的疲软无力,这种不能自己的感觉出乎意料的消失了。

  她支撑着从躺坐上起来,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一点点找回了清明的神智。

  看向马车里的小太监,姜檀心看了他的侧脸,终于认出了他,感怀无声一笑,她轻轻唤了他声:“三师哥……”

  郝无能正捣着手里的药槌,听见姜檀心醒了,忙去伸手搀扶道:“方才的那杯酒我掺解药,你一时不适应定要好好休养,还有你受了点伤皮外伤,更多歇一会儿”

  姜檀心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她有太多事qíng想知道,要求证,此刻叫她如何继续安睡。

  余光处瞥见门外赶车的是太簇,她的心中溢出一丝酸涩,哽咽着问道:“他来了?”

  郝无能点了点头,言明道:“是,京朝一朝清洗,鲜卑贵族得知拓跋谋早不在皇宫中,大殷将覆,他们纷纷卷了铺盖逃回关外,可在龙须坡惨遭埋伏,死伤大半,督公接手这残局,未免日长梦多,他已迎了小五进宫准备改朝换代,恢复汉王朝的事宜,想来现在人已去了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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