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色下。
衙吏们恢复了刚才的秩序, 继续在破庙周围巡逻,机敏地探查着周围的一切,杜绝所有他们发现的可疑状况。
屋内四角点了灯。烛光下, 夜风寒凉,众人全都披了衣裳起身。留在此间的都是京城来的人, 又添了傅提督夫妻俩,或是坐在地面或是靠在椅上,全都神色凝重。
梁玉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却只敢挨着个边儿。他手里捧着一杯水, 也不喝,只在指尖转着圈儿。
“他们把镖局的其他人都赶到了隔壁镖局里头住着、不让其他人与他们在同一个院落同住的时候, 我就该察觉到不对劲。”梁玉语声凄苦:“当时有人与我禀了这件事, 我只当他们有事要密谋所以把旁人都支开,还想着今儿晚上能探听到许多消息, 便没多作其他安排。”
他猛地抬头, 脸颊满是泪水,混杂着火中试图救人留下的灰黑印记后变得斑斑驳驳:“若我再警醒些就好了。”又侧头望向午思:“倘若你在,定然比我行事更为缜密。”
午思没料到会突然提到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才发现听到消息后心急火燎下,嗓子干居然哑住了一时间出不了声。
“这事儿也不全怪你。”王庆海在旁温声劝慰:“他们有心算计你们, 防不胜防。且火是从他们屋子里烧起来的, 你们便是有通天的本领,又如何从燃烧起的屋子里救出那些身上浇了油又点着火的人?”
梁玉含泪悲声:“终是我做事不够牢靠。倘若是樊统、统……”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若是樊明或者郭军洋在此,必不会如我这般不中用。”
“若你真要这样说的话。”方峦进在旁闷闷地低着头:“那提起这个建议的人, 我,岂不是更加罪孽深重?”
让那些人回去的提议是方峦进说的。如今他既是这般讲了, 梁玉犹豫半晌后终是没有再如刚才那般继续自责——不然的话,他就把左少卿大人也给连带进去了。
嵇崇涧察觉了小丫头的不对劲,起身倒了杯茶放在她的手中,犹豫片刻终是挨了她在旁坐下。
“自责是应当的,毕竟死了那么多人,与你的疏忽大意脱不了干系。”他与梁玉道:“只是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些人同进同出,万事一起行动,想必早有此打算。即便你防了这一次的放火,必然还有下一次的一起跳河或者是一起悬梁。死法千千万,他们总能寻到机会。”
梁玉把头埋在了膝间默默不语。但他跟前的地上,很快聚集起了一滩水渍,越来越大,很快晕染开。
“另外,左少卿的提议也没甚不妥。”嵇崇涧道:“这事儿是我允了的。但凡出甚岔子,那过错也在我这个做决定的人身上,与你们无关。”
方峦进猛地站起来朝前踉跄一步:“太……”
嵇崇涧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你们既是我带来的,有甚过错也都是我担着,你们放心行事便可。”嵇崇涧朝众人颔首示意:“莫要因为一时半刻的意外而过于自责,一旦那般了,往后做事的时候未免会畏畏缩缩。而我,素来不喜畏缩胆怯的人,你们是知道的。”
梁玉忽而放声大哭。
王庆海拍着他的肩膀:“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方峦进紧紧咬着后牙努力让眼泪不落下来。
他躬身揖礼把身子弯得极低,再抬头,面露坚毅。“公子的话我都记住了。”他道:“必不负公子所托。”
午思慢慢地喝着水,好半晌清了清喉咙,这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刚才听到有人葬身火海后,她浑身仿佛被烧了似的疼痛难忍。满天火光仿佛如血的晚霞,映照着她的天空和四周,将她团团围住。
她一时间就像是梦魇住了,动不得说不出,整个人宛若雕塑般立在那儿毫无知觉。
还是太子殿下轻轻揽了下她的肩,她才骤然回神。却像是坠入冰窟浑身透凉,心里透着莫名的凄苦,说不出道不明。
再然后便是短暂的失声。如今喝了水方才缓过劲来。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看好两个人。”她的声音就像是被粗粝的砂子碾磨过,嘶哑难听:“曹学文和包杰。”
“对!”于晟霞忽拍大腿站了起来,高高的马尾辫在身后一甩:“怎么把他们俩给忘了!”她拉了拉身边夫君的衣裳:“走,我们找人看住这俩家伙去!”
傅荣添十分坚定:“你先去吧,我得守在这里,免得再出意外。”
那些银子就藏在这些柱子里,数量颇大,而傅家军熬了这么久已经身心疲累,恐是没法顾全它们,他得亲自守着才会放心。
现在还不是把银子取出来的好时机。取出来也没法完全看好它们——卫所和衙门的人在旁瞧着,卫所虎视眈眈,衙门的人良莠不齐恐会见钱眼开再出乱子。
必须依着太子殿下的吩咐,等军里的人来了再由北疆的将士帮忙取出,不然有人趁机作乱的话,挡也挡不住。
傅荣添决定好了,在北疆将士到来之前,谁也甭想让他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