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从中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好在今日种种,她这般拭泪的举动也不会太过突兀。
午思却想着苹嫔出殡一事。倘若今日傅二太夫人不能去见苹嫔最后一面了,今生今世自然是再也见不到的。
她心中哀伤,犹豫不决着想要寻机询问皇上,可否开恩让傅二太夫人到澄雪轩一趟。
只是不等她寻到合适时机开口。嵇崇涧已然收回了悄悄凝视着她的目光,当先说道:“父皇,儿臣听闻今日苹嫔出殡。恰好二夫人在此,不如让小午子陪着二夫人去澄雪轩看看。小午子刚得了二夫人的看顾,于情于理都该还二夫人这般的恩情。”
三言两语,直接把让傅二太夫人去看望苹嫔,给说成了是午思还傅二太夫人刚才帮忙求旨之恩去相陪,淡化了傅家身处贪墨案此刻傅二太夫人于理不能去看望苹嫔的事实。
明贵妃欲言又止。
德熙帝颔首应了:“既是如此,二太夫人便过去一趟吧。”却只字不提让午思相陪的事情。
傅二太夫人已然满足,眼泪决堤再次去跪,还没能弯膝就被德熙帝大力扶住:“朕也是为人父母的,朕明白。你……前些日子你来宫里的时候,头发还是花白。短短数日,竟是全白了。”说罢沉沉叹息。
傅二太夫人擦着眼泪嗓子堵住讷讷不成言。
德熙帝便让午思送太夫人出仁昭宫。
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照了下来。傅二太夫人满头的银丝泛着浅浅的辉光。她脚步微有踉跄。午思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她摆手轻轻止了。
“我身子无碍。”傅二太夫人笑容和蔼:“只是刚才跪久了膝盖有些疼。”
午思还想伸手搀扶。
她摇了摇头:“这是跪皇上跪出来的。别扶。皇上跟前,不好。”即便出了屋子,依然在仁昭宫地界,依然是皇上眼皮子底下。
午思想到太子所言,四家世世代代都忠君且行事谨慎小心,从不逾矩半步。见状她只能暗自喟叹着点点头。
傅二太夫人倒是更加喜欢这个机灵懂事的小孩儿了。
其他宫人远远缀在后头。傅二太夫人走到庭院中略略回头,见他们知情识趣,便与午思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遇到了难处也别总憋心里。我家有个堂孙在宫里任职。”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这事儿原是我家老太爷安排的。你也知道,我们年纪大了,经不住担心受怕。他跟着他爹和叔父远在福建长大,本不在京中。我家老爷做主,求了先帝让他来京得了个御林军的职务。他最是憨厚不过的,你如果有难处尽可以找了他。”
俨然是把小午子当成了自己人,有什么话没瞒着。
她这个堂孙是国公爷次子,年满十四的那年,正值她两个儿子亡故之时。夫妻俩悲痛不已,老太爷趁着时机求了先帝恩典,这才有了傅青霖没去军中反而入京为官这件事。
午思知道傅二太夫人说的是傅青霖,那父亲和叔父便指的傅荣泰和傅荣添。
傅家老国公爷夫妻俩早已过世。傅大将军傅荣泰身为世子,承袭成为卫国公。傅青霖正是傅大将军的儿子、先皇后的侄儿。
至于傅二夫人家的嫡长子,则是领了个文官的职务,跟在傅大将军身边做谋士军师。二房的两位老人也不求长子如何的荣华了,左右有傅家庇护着,再差也比寻常的官员更有尊荣富贵。他们只求长子健康平安。倒是他的次子,正跟在傅小将军身边历练着。
午思想到方才这位老人的哀戚痛楚,心中大恸。又见老人家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她这个小小的太监,知道傅家人重情重义,即便她身份低微也不忘记照顾,忙道:“您放心,我师父是封公公,宫里没谁敢欺负我的。”
傅二太夫人却是叹了口气,再次仔细打量过去。
这孩子瘦瘦小小的,双手细瘦莹白,照在太阳底下肌肤有着半透明似的冷白,一看便是身子骨弱气的模样。
他能到封淮身边做徒弟,还跟在方家小子身边打下手,听闻还得了太子的青睐处处相帮,定然是个老实本分的。偏偏这宫里处处是暗涌,如果身份不够尊贵没有权力握在手里,越是打眼越是容易惹了人嫉妒。
“你听我的就是。”傅二太夫人用哄着自家孙辈的语气,笑着说道:“我家那孙儿也是经历过风浪的,最可靠不过。你有难处尽管寻他。”
话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便有些不识好歹了。午思连忙应声谢过。
傅二太夫人这才放心了几分。
到了仁昭宫门口,她拍了拍小午子手背:“你是个心眼儿实的,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一句,你既是帮了我儿,我这心里就把你当自家孩子看着。最近若能出宫去,记得到卫国公府来看我,陪我说说话。若是日后你出宫去的时候我不在京城了,便到卫国公府说你是午思,他们断然会给你安排住处吃食的。”
她本也是跟着二老太爷住在福建的。前段时间傅小将军来户部领军饷银票,恰好她想回京看看了,便跟着来京小住。
谁知遇到了接连的意外,还遇到了女儿遭逢大难。也算是个让人难过的巧处,倒是可以在女儿出殡前再看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