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皇帝冰冷的质问,张太医只能唯唯道:“陛下,臣已然说过许多遍了, 贵妃娘娘的身子, 其实是极为康健的。”他稍稍吞咽了口唾沫, 继续说了下去, “娘娘其实并无大碍,近来亦只是因为苦夏,所以才……”
“如此说来, ”皇帝冷然道,“一切都是朕的问题了?”
张太医跪伏于地,久久不敢出言。
良久,他才道, “回禀陛下, 臣行医多年, 所见甚多, 有些夫妇亦是身子都无碍, 却迟迟未有子息的,”张太医说到此处,声音都颤抖了一下,“……一切端看天意。”
皇帝沉默下来。
“天意?”皇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十分冷漠地反问道,“朕既为天子,苍天何不如朕所愿?”
张太医闻言, 不自觉地开始发起抖来。
皇帝俯视他许久。
“朕姑且信你一回。”皇帝淡声道, “你且下去,继续按朕先前吩咐你的去做。”
张太医正欲退下, 犹豫许久,还是出声了,“陛下。”张太医迟疑道,“可要臣给娘娘开些利于子息的药方子?”
令张太医意外的是,皇帝拒绝了。
“不必。”皇帝的脸颊绷得紧紧的,“那些药喝了,也伤身子……你也不许在贵妃跟前提及子嗣,免得惹她心焦。”
张太医心中一震,而后连忙俯首应是。
赵郁仪走后没多久,赵氏便入宫和若微说话了。
母女二人一见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赵氏和若微用完了晚膳,然后问,“我是不是该走了?”
若微一愣,“阿娘回去有事吗?”
“你这孩子。”赵氏瞪她一眼,“我是怕扰了你和陛下。”
若微无奈,“陛下近来很忙,不会这么早来的。”
赵氏听了,便松一口气。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女儿,“陛下这些年……是只有你一个人吧?”
若微抚着云朵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说是。
令若微意想不到的是,赵氏的脸上却渐渐流露出愁色。
“唉,我就是担心。”赵氏叹口气,“我也知陛下停了今年的采选,但这心里就是慌……”
若微心知母亲在担忧什么,却仍是道,“您勿要多想,放宽心就是。”
“我要怎么放宽心?”赵氏却忽然焦急起来,“你和陛下,也已经有五年了吧,却一点好消息都没有。二郎就晚你们几日成婚,如今连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你让阿娘怎么不担心?”
若微沉默一会,“这也是强求不来的事。”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呢!”赵氏深深叹气,“难道,”赵氏忽而想起了什么,她的眉头渐渐拧起来,“当年那一场病,不会害了你的身子吧?”
对于那一场“病”,若微自然心知肚明。她当下便否认道,“这是完全没有的事。”她微微蹙眉,“太医亦说了,我的身子是无碍的。”
赵氏听闻,便沉默下来。
“阿娘也不是想你去受生育的苦楚,”赵氏伤感道,“但连寻常人家都如此看重子嗣,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呢……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家已经够惹人瞩目了,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阿娘心里担心呀!”
若微冷不丁地问,“外头很多人议论此事吗?”
“都只是私下里说。”赵氏环顾了四周,而后低声道,“……有陛下在上头压着呢,谁敢多说一句?就是阿娘悄悄与你说一说。”
“倒是陛下,”赵氏紧张兮兮地说,“陛下有无催促过你?”
“没有。”若微低声说,“陛下从未和我提起过。”
“陛下是体贴你。”赵氏长长叹一口气,“先前我总是担心,帝王的恩宠如流水过……这么多年看下来,陛下待你倒是真心的。”
若微只是安静地听她说。
“当年封国公的旨意下来,你阿耶可是徨急坏了,根本不敢接旨……更别提后来那些大大小小的恩封了。”赵氏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仍在回忆着往事,“父封国公,母封夫人,宠遇已经远远超过前代后族了,当年太祖待文宣皇后也不过如此。”
“微微。”赵氏忽然直视着女儿,“你同阿娘说实话。因为从前的事,你是不是还对陛下心怀芥蒂?”
若微没有作声。
“你呀!”赵氏何其了解女儿,一下便知她心里头在想什么,不由得丧气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若微仍旧是沉默。
“罢了,左右是你与陛下的事,阿娘也不能说什么。”赵氏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显然也是无计可施了,“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若微低声说,“您放心吧。”
赵氏见女儿明显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便只能停住话题了。她和若微又闲聊了几句,见天色已晚,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赵氏心思颇为沉重,走着走着,没想到直接撞上了皇帝一行人。
皇帝也走在宫道上,身后仅仅跟着两三侍从,忽地看见赵氏,他微微一愣。
赵氏慌忙行礼,口中道,“臣妇见过陛下。”
“夫人不必多礼。”皇帝道,他望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说,“都如此晚了,夫人何不在宫中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