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着彼此,一时都没有说话。
还是赵郁仪先开口了,他淡淡地发问:“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若微心头一梗,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跪了下来。
赵郁仪并不在意。就着内寝昏暗的光线,他用一种冷静到近乎理智的眼神,从上至下扫视着若微。他不带丝毫温情的视线,令若微不禁微微瑟缩起来。
察觉到她的逃避,赵郁仪便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再一次被迫和他对视。在赵郁仪黑漆漆的眼睛中,若微看见自己渺小的影子。她为此感到耻辱,逃避般的想要移开视线,但赵郁仪丝毫不允许。
地砖冰冷的温度,渐渐渗入若微的双膝。若微感到全身都很冷,尤其是当她听到赵郁仪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脱。”
若微全身僵硬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而赵郁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脸颊渐渐染上羞耻的红色,当她的手碰上衣带的那一刻,若微的眼泪簌簌而下。
内寝之外,天空仍是一片深沉的黑色。柘树和栾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月光让这一切都无所遁形。若微也蜷缩在内寝昏暗的光中,她闻到一缕一缕冷而微甜的蘅薇香,有人正在渐渐地欺近。她全然暴露在他的视线中,以一个物件或者是任何一种不堪的形式。
若微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羞耻的泪水已经沾满了她的脸颊。她准备好了接受最后的酷刑——毕竟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自从他来到她的生命,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耻辱与不堪。
若微等待了许久,许久。
她听见窗外的风声停止了,想必树叶也已经不再抖动。她屏住呼吸,又听到烛火发出“啪”的一声,然后熄灭了。
若微轻轻睁开眼睛。
内寝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
如果不是还能闻到残留的蘅薇香,若微会疑心,刚刚经历的一切,仅仅只是她的梦境。
若微盯着窗外,失神许久。
直到冷风拂过她的全身,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用力擦拭面颊上残留的泪痕,然后看着窗外的明月,直到很晚才彻底睡去。
第42章 长安
第二日云霏发现若微有些消沉。
每次她都要叫若微好久, 若微才会应一声。
云霏看在眼里,又兼离别的日子越发接近,心中更是忧愁不已。
在离开前的一个下午, 若微忽然发现云朵不见了。
若微急坏了, 她找遍了整个秋水阁, 都没有看见云朵的踪影。
正在若微失魂落魄之际, 云朵忽然从草丛里冒出来了。
它晃着小小的尾巴尖,在她的裙子上踩来踩去。
若微又惊又喜,把它轻轻地捧在自己的手心里。
若微小声问:“你跑哪里去了?”
云朵当然不会回答她。
若微又说一句, “我还以为你也走了。”
云朵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它淡蓝色的眼睛,像是一个迷幻的梦境。
若微看着它,忽而潸然泪下。
离开扬州的第一个夜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若微一个人在船厢中, 看着外面大雨婆娑的黑夜。雨水、风声、雷声搅合在一起, 如瀑如流般落下, 天地俱是一片阴霾;远处, 岸上的酒肆与村舍, 俱掩映在深夜忧郁的雨色中。云朵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尾巴都紧紧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若微一直小声安抚它。
就这样,她度过了离开扬州的第一个夜晚。
他们在第十日下午抵达长安城。
这期间,若微一直没有和赵郁仪碰过面。
自从那一晚后, 赵郁仪好像就忽然消失了……
同时,若微也发现,只要赵郁仪不想见她, 那么他们就算在同一个车队, 也不会碰面。
所以……他是打算彻底冷落她了吗?
若微有些疑虑,但更多的是轻松。这种心情还稍微冲淡了她的离乡之愁。她和云霏几人一起坐在马车上, 掀开帘子,看着车队徐徐驶过明德门,这便算真正来到长安了。
长安始建于周,又经齐,燕等多朝,到了前朝末年,天下纷乱,长安成为一座废墟。太祖登位后,下令在龙首原重建长安城,以之为王朝的国都,这便是人们今日所知道的长安城了。
此时车队已驶入朱雀大街,与东西坊人流涌动的场景不同,朱雀大街又称天街,为外使来京,圣人行幸时必经之处,格外的恢弘,庄重,且秩序森严,是为敏感之地,因而此刻在街上的行走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行过天街,便至朱雀门,之后的便是皇城了。皇城之外,城坊中有百姓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着这行马车驶入朱雀门,然后进入传闻之中圣人所居的禁苑之地。
而一旦马车驶过了朱雀门,若微便不敢再往外张望了。她忐忑不安地坐着,约莫心惊胆战了两刻钟,便感到马车停下,有人在外轻轻地请她下来。
若微便深深吸一口气,打算下去了。
此时,在另一架马车上。
福宁小心翼翼地询问,“郎君,您是要先回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