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狗的也都惊了,晏停云听见小咪的嘶声叫着。随声找过去,在巷子一角找见了那只猫。它的毛全炸了起来,尖爪也都露了出来,紧紧抓着树干,也要被风吹跑了。
他走过去,抱起猫。忽听见对面宅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啊!蛊食人了!蛊食人了!”
那门户里住了一位年老寡居的草蛊婆,跟在她身边的女伢冲了出来,衣角全都是血。
晏停云夹在臂弯间的红纸被风吹上了天,他抬头看去。天幕幽紫,却又像深崖似的断裂开来,边缘火焰燎过烧焦,黑色卷曲。
大雨就从这裂口处倾盆而下。
晏停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句惊恐呼喊。
“妖脉开了。”
*
晏停云将猫送回阿婆的院子,又匆匆回到家中。
在满街的风雨里,这一座宅院意外的安定,连门前的木香花都稀稀落落的开着,不摇不动。只有那只猫大人反常的弓起背来,向着四方哈气。
推开木门,走过影壁,庭院里连一根草都没有被吹拂动,像是水新洗过似的,泛着绒绒绿意。而廊下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串串晶石灯笼,怪模怪样,玲珑剔透。
他分明才出去了一时片刻,却仿佛烂柯人误入山中已久,情怯起来。他立在影壁前,迟迟未动。
忽而,妖的那间屋子门洞开来。光透在这一方庭院里,在昏暗的天色下,映出彤彤的色彩,屋中屋外一片旖旎的红。
晏停云缓步走进屋中。
屋中依旧是雪白的长绒地毯,帘缦却换作了彩绸。屋子四角点着红烛,案上还有一大捧芍药开的正盛,插在水作的瓶中。
妖坐在梳妆台边,正闲闲拨弄着纤柔花瓣。她的面前也有一只铜镜,醺黄的镜面却并不照人。晏停云从她背影望去,只见她窈窕的身线,乌云流水似的长发。
屋子中极静,仿佛虚空中藏着一只巨大的怪物,将窗外的风声雨声、落石声都吞了下去。只剩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红烛的燃烧的哔剥声。
铜黄镜面上彤彤烛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片模糊的红,她也仿佛是幻,一切都像一场旖旎、古怪的梦。
“灼灼?”晏停云轻轻唤她,小心的像怕打破他的珍宝,也仿佛怕惊动一只凶兽。
“你说那芍药开花时合宜,我便让它开花了。”
妖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依旧是她。
可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还是从前那副情态,还是那副面容,气势却大不相同。就像一只小鹰,未褪下绒绒雏毛时,扑啄只似嬉闹。羽翼足时,足如铁爪,喙如金钩,又谁能不怕。
她笑着开口,更是语出惊人。“晏停云,我们今日便成亲吧。”
她说成亲,却不仅仅是成亲。她想做的,人间有无数诗、无数词,什么被翻红浪、金钗玉枕来形容。对于妖来说却简单,两字交欢。
晏停云又一次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忘了么?他们相识才有多久,又当了多久的父与女。何况……他还是个阉人。
“灼灼,发生了什么?”晏停云想问个明白。
妖托着脸颊,笑??的望着他,在那里一一细数,面庞上还带着一点小女儿的娇嗔。
“妈姆,我长大了,合该有一场盛大的仪式来庆贺。并且如今风大雨大,也正该做一点快乐事。”
“诶呀,我有好多个缘由,数不清的。反正我想要你,你要不要陪我。”
她那双幽绿的眼专注的望着晏停云,喉间溢出轻微的咕噜声,渴望几如实质。
妖脉开了。天地间暴涨的妖气涌入万物,也一并涌入她体内。她变得更敏感,能嗅到他身上的每一点气息,也无比想将他吞入体内。
她将手伸向晏停云,等着男人搭上来,神情笃定,像是从未想过会被拒绝。
她长大了,有十分好颜色。但是在晏停云心底,看她依旧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他有时候也会升起欲,却因那欲而羞耻。他想着,反正年岁还长,也不急着跨过。
“灼灼,我不能。”晏停云开口。
“不能?”妖重复了一遍,歪了歪头,不明白男人为何这样犟、这样不知趣。
她的爱意是一刹那划过夜空的闪电。她看到天边有一颗星,便想要摘星。至于那星子在想什么,愿不愿意。她没有那样在意。
她持着一柄红烛,走向晏停云,立在他面前,幽绿的瞳孔中倒影着烛火和男人的面庞。
他生得很端正,甚至当的起一句面冠如玉。平日里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微垂着眉眼。如今细看,眉宇间也藏着些锋锐的弧度。
她抬手抚上男人的眉眼。
晏停云立在那里,眉目依旧不肯柔软下来。
“那我偏要呢?”妖开口。
世人总说奇遇,又如何知晓飓风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晏停云发觉自己不能动弹了。黑雾不知从何处涌出,像是藤蔓似的绑住了他的手脚。
而妖攀上了男人的腰身,手指也像游蛇似的,在他身上游走。黑雾沿着他的袖袍、襟口钻入,想要挤满每一点空隙。
她身体里有一只野兽,冲破了束缚挣脱出来。横生的妖气压过了她眉眼间的艳丽。她一恍便剥离了人间,全然转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