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事同沈公子相关,可要同他知会一声,免得教他误会。”
玉钏儿又开口。她说这话也非是坏心要挑拨什么,只是主子没想到的,做下人的想到了便不能不说。
秦纾叹了一声。“他这性子……旁人都是论迹不论心,偏他论心。倒是不怕误会,只怕他日后吃苦头……”
她说这话时,说着无奈,眉眼却显而易见的温柔下来了。
银钿儿想,这两人没说过一句喜欢对方。可是她想,世人很难比他们更相爱。
秦纾话音刚落下,便听到廊外沈铮的脚步声。她比了个手势,止住了侍女们的回话。
几个侍女也立刻转了话题,说起了生意上的货物调度。主子当真有吩咐时,她们谁也不敢违逆。
在侍女们的絮语中,沈铮走了进来。或许是炭火燃的太旺,秦纾恰觉得有两分憋闷。如今开了门,风吹进来倒是正好。
见几人正在谈事情,沈铮望着秦纾轻轻笑了笑,往屋子一角走去,随意翻开一本书,坐下来等待。
秦纾向他招了招手,笑着将几封信递给他。
“帮我译了吧。这仗打的,译语先生也不知都流落到哪儿了,只能请你帮这个忙。”
秦纾知道,沈铮从来是很怕给人添麻烦的性格。住在自己这里,即便他不说,心里却始终赧然。
因此,她有意为他寻些事情做。
这些信是从蒙兀几个小部落来的,使用的却并非通用的蒙兀文。如今天下动荡未平,便是秦纾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译语师傅。
幸而有沈铮。
他生来灵慧万分,过目不忘、听之能诵,曾几次与鸿胪寺接待各国使臣。几年下来,不说蒙兀各部的文字,便是西夷那些叽哩哇啦的鸟语,他都一一记下了。
沈铮接过信,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来,铺开一张纸,提笔润墨,仔细写了起来。
事情都吩咐的大差不差了,秦纾走到沈铮身边看他写的东西。
信里内容他皆译了出来,是这几个部落央她带着麦粟、药物等物前去贸易。还有些旁的事,沈铮都分条缕析的写在纸上,清晰明了。只可惜他到底伤了手,字不比从前气韵贯通。
这是从前为君王批朱的手,如今倒来为她做译语。秦纾一时心里感慨万千。
金坠儿也瞧见了桌上的文字,不由惊叹。
“沈公子可真厉害呀,这些字各个都不一样,我瞧了都头晕,到沈公子手底下竟这么服帖了。”
秦纾笑了起来,虽是同几个侍女说话,却看着沈铮。
“你们不知道,建安七年正月四方来朝,我们沈大人领头接见各国使臣是何等风姿。连着得有三五个月,这京城茶馆酒肆里赞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期陆六吴灵吧爸而伍叹的都是他。”
沈铮被她直白的夸奖夸的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
“那主子,咱们以后别花那么多钱养一大堆译语先生了。我看他们都敌不过咱们沈先生,有沈先生一人便尽够了。”
金坠儿不由耍起宝来,一副惊喜万分,捡到金子似的模样。
“你这丫头,可真不愧是我的大掌柜,就是打树旁边过也得给扒下层皮来。”秦纾也随着打趣。
金钏儿又笑着回话,“要不怎么是我给主子管账呢,可不是要处处精打细算才是。”
一室热闹、笑闹亲昵,沈铮听着,恍然觉得已与阿姐一同生活了很多年。他不由也笑,笑得轻轻咳了起来。
秦纾将一个白瓷蛊递到沈铮面前,里面是炖好温着的雪梨汤。因他咳疾未去,这汤便随处备着。
沈铮接过白瓷盅。打开盖子一看,便忍不住又抿唇笑起来。几个侍女瞧见了,便也知趣的退了下去。
等几个侍女们都走了,沈铮又轻轻拽住了秦纾的衣袖,小声开口。“我可以的。我为阿姐做译语人。”
秦纾在他旁边坐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额头。“倒也不怕累住自己,些许小事哪配得上劳动你。若有实在译不出来的,再教他们请教你便是。”
沈铮轻轻应了一声,眼睛望着她,润的像是水洗过似的。屋子里静悄悄的,静的好像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对视了一会儿,沈铮先低下了头去,耳珠微红。
可不说话好像显得更奇怪了,他不由又寻了个话题。“阿姐是要同蒙兀做生意么?”
百二十年来,内乱无数、军备废弛。朝廷对西疆、北疆的控制力逐年下降,商人们为避祸乱,不愿再往西北逐利。
何况西北也多荒土,少河运海运之便,只能以人力、畜力运载,成本高昂,远不似海上贸易利润丰厚。
便是要往西北贸易,也多是去往西域。沈铮不明白,秦纾为何反同蒙兀等部联络起来。
秦纾靠着沈铮的椅子,缓缓讲述。
“我是想去寻乌薪和火油。”
“新帝从嘉兴府起家,那里海贸阜盛,还有西方人开办的工厂。他见识过那些烧着乌薪和火油的机器,明白里面蕴藏着何种力量。”
“我也明白。”
“那是机器的生命,就像人的血液一样。扼住它,便能扼住商人的咽喉,王朝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