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是怎么折磨的?”楚祈竟是发现自己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似是早就知晓他会有此一问,但秋华的脸色还是十分不好,她的双手撑着地面,不敢与他对视,却也不敢不答。
也不过几息时间,秋华闭上眼心一横,咬牙道:“水刑、蛇刑……贴加官。”
这甚至也是一旁的神医头一回听到这其中的秘密,闻言也是脸色微变。
他刚想要去看主位上楚祈的神情,耳边却是传来了一声茶盏生生爆裂开来的声音。
滚烫的茶水沿着楚祈青筋暴起的指缝中汇聚成股,杯盏的碎片深深地嵌进了他掌心的皮肉之中,混入茶水,染上殷红。
若不是他们对他而言还有所价值。
神医毫不怀疑楚祈眼下就会直接将二人的脖颈活生生地捏碎。
楚祈周身的寒气极盛,整张背都极为克制的紧绷着,像张拉满了的弓。
双目猩红。
水邢,蛇刑,加官贴?
他甚至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与她重逢时是如何做的。
不明白她为何会销声匿迹,好不容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却件件都未能按照他的所料发展。
她好似不再爱他,更从未打算与他相认。
他一面为她的出现欣喜若狂,一面又在心中责怪她。
明知晓她怕水,却还要将她独自留在水中。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她露出破绽,不得不在自己面前亲口承认她就是赵岁欢。
就好像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而他却想要赢。
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曾在这四年间,多少个暗无天日,思她到无法入眠的日子里一次次地向上苍祈求。
如果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将这世间的美好都献到她的面前,保她无忧。
怜惜她,爱她。
可结果呢?
楚祈头一回觉着自己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只留意到她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就将其他都抛之脑后。
他知晓她这些年恐怕是过得苦了些,却根本就不曾真的设身处地地去想,去调查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痛苦的四年。
她回到自己身边就好了,只要让她承认还爱自己就够了。
楚祈,你可真是自私啊。
他敛去了周身的肃杀,阖上了猩红的眼,却只剩下了浓烈的哀伤在涌动。
这一回,他谁也不怪,只是憎恨着自己。
回想起了赵岁桉同他说过的话,倒也是没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地牢在哪。”楚祈的声音中竟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与干哑。
他还记着今日赵岁桉找上门来时的神情。
手将那张地契几乎要撕裂开来,周身都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杀气,衣袍上沾染满了泥泞,狼狈不堪却根本无暇顾及。
赵岁桉将地契用手抵在他的身前,虚空的眼中竟是出人预料地闪过了慌乱。
他喃喃着说:“我找不到。”
他在那处偏宅里没能找到所谓的地牢。
甚至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宅邸。
坍塌的房梁,发黑的枯木,全都杂乱无章地堆积于一处,落得好一地狼藉。
熊熊的烈火早已将那处燃成了一片灰烬。
楚祈亲看看着赵岁桉眼中的茫然逐渐加深,眼尾一点点沾染上殷红与错愕,“王爷,您说,那么大的火,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那自幼惯会撒娇,遇事只会躲在他身后娇气地耍赖的小妹,为什么最终不是被旁人,恰恰是最被最亲近之人所伤害的呢?
除了岁岁本人,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
在如何去说,对秋华而言,那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她极力回忆着细枝末节。
末了,却也并为令楚祈感到失望,“奴婢……还有些印象,可以亲自带路。”
如此,便是将她交给赵岁桉便好。
楚祈再次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神医身上,“你的所作所为,本王本应当将你车裂都不为过,但……念你确有醒悟,便是有一事需你弥补。”
好似对这个展开也并不意外。
他双腿瘫痪,自是只能弯了腰,恭恭敬敬地回复:“任凭王爷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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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便也不知晓是否因王太医的问诊缘故,岁岁竟是破天荒地梦魇了。
在梦境中,四周总是模糊不清,看不真切的。
她本以为是自己醒得早了,结果却在唤了亦巧好几声后都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意识到了事情似并不寻常后,她一个侧身,掌心便是触及到了干枯的杂草,当即浑身便是一僵。
哪怕她清晰地知晓自己应当早已从地牢中逃脱了。
哪怕她意识到这一切恐怕都是自己的梦境。
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就好似近在咫尺的大仇得报才是她的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
潮湿的气息,湿漉漉的衣袂,难闻的青苔,始终将她纠缠。
一直到浑身莫名地多了份暖意,这才将周身的冰冷都给尽数驱散了去。
岁岁朦胧着张开双眸,这才意识到早已天光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