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薛家大公子薛晟书。
他面朝着楚祈垂头,恭恭敬敬地行礼,余光却能够看清。
他还从未见过今日这般的珩王殿下,楚祈一袭红袍,金线勾勒,韶光流转,一头墨发高束,俊美无双。
可惜二人并无目光交接,不知晓他的神情。
薛晟书十分惭愧。
他自诩不知是从何处走漏了风声,出问题的却是他的地盘,便是不得不在大婚这日汇报。
但,楚祈是知晓的。
——究竟是何人出卖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楚祈负手而立,缓缓阖上眼眸,隐忍住心底凌迟般的钝痛。
“那王爷,我们——”
“一切照旧。”
楚祈的命令让薛晟书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抬眸却又自知失礼地连忙低垂。
王爷这是要将那处粮仓拱手让人不成?
楚祈还是没有解释,只是静默着。
明面上他与誉王较劲,但其实他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过。
多年的蛰伏与筹谋,哪怕云帝如今有心防他,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朝中的角角落落,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与誉王分庭抗礼之貌。
这般机密之事,从头到尾他只未曾对一个人设防,也只有一个人有本事将消息给递出去。
其实他是知晓的。
如若她当真是有心看他失势,那他便成全了她又如何?
他自幼便被当作储君培养,也是他娘生前对他的期许,他为此付出多年。
所以哪怕后来云帝改变了主意打算另立他人,他也从未放在眼里。
只将那无上尊位当作是探囊取物。
可他欠她的是这般的多,区区一个粮仓又能弥补多少呢?
楚祈抬起砚池般墨黑的眸,映入眼帘的满是喜庆的艳红,整个主屋都是他为她准备的。
无论是镶嵌着的夜明珠,还是额外请工人打造的金制妆奁,屋内满是她喜爱的珠宝配饰,还有铺满了喜被的红枣莲子、花生和桂圆。
台前的龙凤双烛将会燃烧整夜,今日她便能成为他的妻子。
他会将赵笙笙生擒,替她扫平一切困难,帮她报所有仇怨。
甚至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将所有都献给她。
但她不愿。
“王爷,喜轿已经到正门了。”
随着这声隔着门的汇报响起,楚祈敛下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走出主屋,步伐缓慢,直至立于前院中央。
正院中甚至没有一位宾客,左右皆是重兵,严阵以待,这场大婚本身便是一场瓮中捉鳖的骗局。
“在她前脚迈进我珩王府大门之前,生擒了她,绝不能让她死了。”楚祈的声音中透出冷意。
能够容忍她赵笙笙顶着赵岁欢的名字被花轿抬到王府便已经是楚祈的极限,他绝不能忍受此女甚至身着大红喜服从他珩王府的大门迈进哪怕半步。
楚祈对她的恨意在得知她对赵岁欢所做的一切后到达顶峰,甚至哪怕昨夜她都还贼心不死地派出杀手妄想折了她的命。
他要让她生不如死。
花轿停靠。
数百人的迎亲队伍方才还热闹非凡,眼下却一片死寂,未曾发出丁点声响。
珩王府的大门为她敞开,但花轿内却也无人动弹。
“下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嫁给本王吗?还是说到了这种时刻你还想着让本王去请你?”
他的声音当真是冷极了,似凛冽的刀般刮在人心上。
半晌,才听闻到马车上传来了丁点声响。
火红的轿帘被一只白嫩的柔荑撩起,碰撞着马车上垂挂的珠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车上之人竟是连喜帕都未曾遮上,任由凤冠招摇,姣好精致的面容于日光下顾盼生姿。
那回眸的一瞬,对视上的刹那便令楚祈整个人被定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就好似被攫取了视线般,根本挪不开半点眼神,直至猩红攀上他的眼尾。
在那人脚步落地的顷刻间,周遭的卫兵便并列两排,整齐划一地竖起长矛围了上去——
“都不准动她!”
这声几欲是从喉间溢出的嘶吼将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跟着呼吸一滞,僵直着隐忍不发。
楚祈根本顾不得那些异样莫名的眼神,似失了神志般迈出了珩王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那道他朝思暮想的倩影。
他知晓的。
她不应当在此刻出现在花轿上。
可他不会认错人。
他分明早已安排了周澈等人守在雾凇小院保护她,防备着一切可能发生对她不利的局面。
眼下她会出现在此处,那么便意味着小院中早已横生出了枝节,偏她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消息的封锁。
楚祈溢出一声低笑。
但女子身着血红的嫁衣光彩夺目,衬得白皙肌肤盈盈生辉,美好得不似人间。
她身着那身楚祈这些年来无数次抱在怀中入眠的嫁衣,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与他所想一般无二。
一切都恍若幻梦。
“王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