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云清明回过神,“你瞧瞧,你瞧瞧,又矫qíng了,准是今晚跟岑老头,宋胡子说话说多了,净是书袋气!好了好了,你快回房去吧,新娘子还等着呢。”
“那孩儿告退了。”沧海行了礼,退出房去。
“你都看到了,”云清明走到牌位前,缓缓伸出手,摩挲那牌上字迹,“伊朵,儿子都娶亲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日子也近了吧,你好好地等着我,我知道,你一定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我要是去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恩?伊朵,听到了么?”他的嘴角浮上几丝笑意,“伊朵-----”那笑意,忽然凝固,有水滴落下,无声。
红烛高举,火苗跳跃,投下影儿重重,映了四周的红,如霞光烁烁。
“碧落,”云沧海走到妆台旁,岑碧落刚刚散开发髻,黑发如飞瀑直下。
“碧落,”沧海俯下身,望住妻子,忽然笑了,“真好笑,这么久都没叫过你的名字,今天一叫,倒有些不习惯了。”
“嘴上不叫,心里呢?”岑碧落斜他一眼,唇边笑意暗挑,她出落得更为美丽,举手投足间,光华四she。
“咦,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啊?”云沧海故作惊讶。
“所以,不要三心二意哦,”碧落的笑容很是妩媚。
“不会的,”云沧海将妻子拥入怀中,感慨万千,“碧落,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沧海,”岑碧落抬起头来,神qíng郑重,“你听我说。”
“请讲。”云沧海见妻子如此庄重,也敛了笑,正了色。
“沧海,身为女子,这一生,我只能有一个选择,从今后,或快乐,或痛苦,我都只能跟随你,所以,”她凝视云沧海,目光深深,“不要让我有机会后悔,答应我。”
“碧落------”云沧海被震动了,他握住妻子纤纤肩头,半晌,方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我,云沧海,愿以我的一切,成全你幸福和快乐,莫怨莫忘,不离不弃,一生一世------永不言悔------”
之 行云流水
云系系------
他们是一对神仙眷属。
回眸拂鬓间,携手并肩处,常令人侧视,令人惊叹,令人艳羡,令人目为之眩,神魂为之夺。
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亲,彼此珍视和尊重的爱人------
于他,她是幸福的缘由,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
于她,他是安心的所在,是冥冥中注定的托付。
-------他们懂得爱,懂得信任,懂得付出。
我常常祈祷上苍,保佑他们相守偕老,好让人们相信,在不完满的世间,还有良辰美景,还有赏心乐事,可以欣赏,可以长存。
但是------
------这渺渺人世,原来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母亲卒于我定亲那年。
那年,她三十二岁,任那苒苒光yīn如水,芳华却犹胜少年时,犹如一朵花,盛放的季节已过,却渐渐从那蕊中,透出十二分的颜色,有暗香氤氲------沁人心。
也许是因为上天太欣赏自己的杰作,所以,要将她早早地收回,再加琢磨,然后投入另一个轮回,好让她更加地倾国倾城,颠倒众生,让更多人感叹上天的造化,让更多人的爱和痴迷有了对象,让更多人的命运因她而改变。
于是,他召回了母亲------
世上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你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和阻止,只能看着它发生------
母亲的身体并不好,生产时很吃了些苦头,故而更加虚弱。最开始只是风寒,却渐渐转成寒热之症,非药力医者所能及,终至不治。
眼见所爱的人一日日憔悴枯萎,那种无力回天的痛,咀噬心肝,让人崩溃------
母亲却很淡然,只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面加紧为我定下亲事。
挑中洛重笛是母亲的主意,她说她喜欢那孩子的年少稳重和温和笑容,是可以与我完美契合的另一半。
我不在乎他是谁,我尊重母亲,并选择服从,尤其在这最后的一刻。
母亲是笑着走的------
父亲、姨娘和我陪伴她最后一程------
我不知道父亲怎样掩饰和抑制这种痛苦,但当母亲唤他时,他仍旧可以微笑对她。
“沧海,”母亲的目光如往昔般清而深,“我要感谢你,因为,你从未让我失望,让我伤心,碧落这一生,因你而无悔。”
我看到父亲的手指抠紧了chuáng沿,那木屑纷纷落下。
“醉颜,”母亲转向姨娘,“你的辛苦,碧落从未忘记,系系,就靠你照顾了。”
“我会的------”姨娘泣不成声,“我会的,你放心。”
“系系,”母亲轻声唤我,眼中忽有银光一闪,“娘亲感谢你,你是我的珍宝,是你,让我的生命可以圆满,”
“娘亲------”我的声音忽然哽咽。
“不要哭,”母亲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庞,“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可以永久,所以,你要懂得珍惜,懂得紧握,也要懂得放手,爱别人,更要爱自己。记住了么?”
“记住了------”眼泪,大滴大滴坠落,聚在手心,如透明烙印。
“------”母亲抬头,向父亲微笑,“天遥地远,万水千山,梦中君分明,悔先行一程!”
“碧落!”父亲闻言,泪如雨下,只紧紧抱住母亲,再看时,伊人馨香犹在,芳魂已渺!
父亲开始喝酒,开始是一盅盅,然后是一杯杯,再然后是一坛坛------
不是不劝的,可每一次,他只斜睨我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看住手中金樽,自言自语,“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复醒!”然后,杯,又空了。
姨娘只是默默地收拾残局,cao持家务,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姨娘,去劝劝爹爹吧,”眼看父亲一日日颓废,我无计可施。
“系系------”姨娘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哀莫大于心死------你爹爹的心,已随你娘亲去了。”
“可是,”我热切地看住她,“你可以挽回他的心啊!”
“不可能的,”姨娘的语调很平静,“从未拥有,何来挽回?所谓过往,不过一厢qíng愿,美梦一场罢了,可是,”姨娘转过身,笑了,“系系,你知道么?我宁愿一直梦下去,永远,永远不要醒------”
“------”我回过头去,不愿让姨娘看到我落泪,也许------世间之qíng,都只能是------落花流水终寄恨,悲欢往往相随------
父亲仍是终日酩酊,一日醉后狂驰,从奔马上堕下,昏迷,不醒人事。
请来四方良医,都是昂首入,摇头出,头部重创,无人能医。
百般寻觅,得一神医南宫错,看必,曰可医,然需一味灵药------回天糙,此糙只生长在长江的神女峰上,山水迢迢,中有险难无数。
义不容辞地,我要前去寻药,为了我的父亲。
姨娘并未阻拦,只做了一桌佳肴,为我送行。
翌日,我醒转时,是在自己的chuáng上。
枕边素笺一封,遗香淡淡------
“系系,你是云家唯一血脉,也是姨娘心中珍宝,无论如何,不能放你涉险。家中诸事,望你照料,万祈静候佳音。 ------姨娘”
我的心头一凛,跳下chuáng拔足狂奔,迎面却撞上侍女流苏。
“小姐,”她拦住我。
“姨娘呢?姨娘呢?”我用力地摇晃她。
“花夫人昨夜里已经上路了,”流苏神态平静。
“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对不对?”我瞪大了眼睛。
“是,”流苏点了点头,“除了老爷,所有的人都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去?”我握紧了双手。
“小姐,太危险了,”流苏摇了摇头,“我们都不会让你去的。”
“危险?可是姨娘去了!”
“小姐,花夫人说,”流苏凝视我,“你才是云家的真正维系,没有了你,云家就没有了将来,如果让你有一点点的意外,都对不起老爷,夫人和云家的列祖列宗,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去。”
“不!”我甩开流苏,“我要去追姨娘,我不可以让她一个人冒险!”
“小姐!”流苏死死地抱住我,“你不可以走!合府上下,都在看着你,都在指望着你!花夫人是行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你也要担起为人女为人主的责任!”
如当头一棒,我被喝醒!我不可以撇下云家大小,我不可以感qíng用事,我必须留下来,照顾父亲,主持大局,否则,大厦何易倾矣!家门何易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