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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玉容_汐澜【完结】(6)

  我默然不语,心里一面想着芝兰并不知我九哥,他如此脆弱骄傲心地纯良,一面又不禁想起那日九哥面对朱氏兄弟时谦卑的姿态,想起他状若疯狂yù吻我的神qíng,他的眼,也已不似当年,清澈若水。

  芝兰叹气:“如何聪明的女子于qíng之一字也从来看不透!亲qíng爱qíng一样看不透!”神色凄然,烛光曈曈她眼窝下的暗影仿佛蓄满泪。

  我们相顾无言,我走上前拍抚她的背脊,今夜才知她父兄骗她饮醉了酒将她卖入宫中,与她相爱的侍卫,娶了将军的女儿,平步青云。

  九哥来了,带我去见父皇。我望着他,他苍白着脸,面带倦色。

  “那个扯落你面纱的,是晋王李克用之子。那天,他向父皇要求带走你。朱氏兄弟说出你是十二公主。现下这三人都已向父皇提亲。父皇病倒了,说想见你。”他犹豫一番后开了口。

  “九哥,你忍心吗?”我直望入他眼底深处。

  他一震,我看见他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半晌,苦苦一笑:“我又能如何?我只是豪无实权懦弱无用的九皇子!”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忍住眼底的泪,不知为我或是为他。

  父皇的寝宫,药香弥漫,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让我走近些,抬起头。我照做。那日远远望他时只觉雍容,并未发现他的脸上已布满细细的皱纹,眼中带着纵横jiāo错的血丝。我发现我不恨他,只可怜他,皇帝的宝座是众人眼馋的俎上ròu,他不过是个猎物,不过是个傀儡。

  “你很像你娘。”他开口不着边际。

  我疑惑。

  “所有妃嫔,唯有你娘是真心待我。我仍护不了她,还……”他深深叹气。

  我想起娘倚窗远眺的神qíng,如此深qíng无怨,我一直在猜,她是为哪个男人等待,却怕惹她伤心从不敢问出口。

  我失神地望着他,猜测他年轻时的模样,娘等的是他吗?他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讪讪地转眼看着chuáng边青瓷瓶中cha的一把chūn梅,那花也如人,奄奄的没什么jīng神。

  “你在想什么?”父皇问。

  “还是chūn天啊,这花就要枯了呢。”我漫不经心的答道。

  父皇眼神忽的有些迷乱,执起我的手,几乎要掉下泪来。

  “玉娘,玉娘,你莫怨我。那个男人是晋王最信任的手下,如今派入宫中,不知有何企图?求你为我探一探吧。我身边也只得你一人可以相信!”

  我心中惊讶万分,内qíng竟是如此?大唐皇室没落至此,这个有五成机会是我亲生爹爹的人如此待娘,我的娘亲,可怜的娘亲,难怪你会郁郁而终。我直直看住他:“你便这样待对你真心之人?”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他跌坐在地请醒过来,十二分的苍白虚弱。

  “呵呵,没关系,你尽管把我嫁掉好了,牺牲自己的妻女家人,也不在乎再做一次!” 我冷冷地说道,身躯不停颤抖。

  他失手摔碎了药碗,门外的人一拥而入。我被淹没其中。忽然发现九哥,死死扯住他衣袖,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行到无人处,脱了鞋,爬上棵老槐树,终冷静下来,立刻后悔:在父皇面前话说得那样绝决,这一搏,不成功便成仁,毫无转圜余地,我并不如我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般圆滑。

  口中衔着几朵槐花,无意识的吸吮,忽的听到咪呜咪呜的叫声,是九哥的那只猫儿,睁着双碧绿的眼睛瞅我,凑到我身边嗅嗅,自动自发地舔起了我手中的槐花。我抱起它,不禁失笑,这小东西竟还在。

  又闻话语声,猫儿不顾劝阻跳下,落入九哥怀中,多么熟悉的场景。

  我尴尴尬尬一笑,不及藏起luǒ着的双脚,九哥又皱眉。正yù翻身往下跳,腰间多了一双大手,转眼间我便被揽入他怀中。那男子轻轻将我放在地上,为我套上绣鞋,动作温柔。这样的温柔,是我最最不能抗拒,我的心无可抑止轻轻颤动,脸上浮起红云,温顺地任他摆布。他低头时,我只觉他高大俊挺,线条刚硬,目中一片星辉斑斓,待到他抬起头,方认出他正是那天的扯落我面纱的无理男子。

  九哥涨红了脸,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想起九哥一向不爱我与其他男子太过亲近,连忙推开那人,讨好地向着九哥笑。

  九哥脸色刚刚缓和,我忽而想起那男子是晋王世子,不可得罪,望向他。他的脸色铁青可怕,我对他一笑,低下头不说话,走到九哥身边,回头再看看他,他愣愣地望着我。我忍不住再一笑,抱过猫儿,匆匆走开。

  隐约听见九哥对他说:“十二刚刚及荆,还像个孩子似的。父皇想让她留两年再嫁。”

  我一阵惊喜,父皇九哥果真护我。

  这段日子,父皇qíng形不妙,宫中嫔妃人心惶惶,各自寻着出路,父皇寝宫冷落寂寥。那天深夜九哥和我陪在他身边。他神志模糊,抓着我的手,喃喃叫着玉娘、玉娘……听得人好生心酸。

  我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心知他将去,那种恨意莫名的消失了。我用手巾沾着清水擦拭他的额头。

  “玉娘,你放心,容容虽不是我亲生,我也必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好好好,我不把她接出冷宫,给她自由,护她xing命周全,我什么都答应你,玉娘,只求你睁睁眼睛。”父皇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我只觉一片寂静,听得到三人心跳的声音。我不是他亲生,虽然自己也一直这样怀疑,如今证实,若有所失,“不是我亲生”这五个字在耳边一直回响。宫女端着药走进来,我接过,手在微微颤抖,勉qiáng喂他喝下。

  他忽然清醒过来,脸泛红晕,眼神亮得可怕,不再浑沌。

  “拓儿你亲生的三姐已嫁,你母亲不说也罢,今日我一去,只得容容与你相依为命,你,你谁都可以牺牲,但容容一定要保住。”

  九哥本颓然坐在地上,此刻跪倒父皇身边,神色迷茫,泪光闪烁。

  “江山早已不是我李家的了,你就小心在意当个前朝之君,得容容与你为伴,才是至福,千万别如我这般,晚景凄凉。你可明白?”

  九哥只是流泪,说不出话。

  父皇一手拉着九哥,一手渴望的伸向我,我犹犹豫豫,终也伸出手,但尚来不及握住,那只手便一松落下。望着掌中的虚空,我没来由的辛酸。

  朱氏的一力主持下,九哥登基,父皇下葬,外表风光,内里凄凉。

  宫中旧人尽去,新人辈出,九哥已住进父皇寝宫,形同软禁。

  而我因着朱氏兄弟的提亲,地位超脱,人人以为我迟早嫁入朱家,于是忌惮三分。只有芝兰如常待我。

  九哥与我相对而坐,身旁小炉上正烹着茶。他抽出支碧箫置于唇边,神色抑抑地,沉吟半晌,一段乐音忽而悠悠飘出。眼看他日渐消沉,我心中一痛,现在他俊雅的面容白皙到近乎透明,纤长优雅的手指按在箫上,带着几分无力,他的微笑如往昔般温暖,如往昔般触手可及,却让我觉得他似天边即将飘散的流云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乐声停了,我拉回纷乱的思绪。九哥为我斟了杯茶,茶水清澈透明,色泽略略泛碧,纤细的叶在水中伸展,未加入桂角、花椒那些热闹的香气,只有一股轻轻淡淡哀愁的味道。

  我qiáng笑:“九哥茶艺又jīng进了呢,好特别的味道,淡雅脱俗,闻之忘尘!这管箫也越发好了。”

  “容容喜欢我就高兴了。”

  他并未称自己为朕。我又心酸。

  “已是季夏,不知那池芙蕖可好?容容啊,你明日一早去拾些荷瓣来,我为你做个芙蓉香囊吧。”

  我点点头。

  “记住,是去拾些已落的花瓣,不是qiáng摘,莫毁了花儿。”他的眼睛盯着我,目光中若有深意。

  他用得是命令的口吻,我一凛,几疑是错听,抬头望着他。他眸光一闪,若无其事避开,窗外人影一闪而逝。

  清晨的雾还未散,芙蓉池上的九曲桥也朦朦胧胧,恰如梦境,我约了芝兰拾荷瓣。桥在一大片莲叶间延展,我们走在桥上,细细寻着莲叶上垂落的荷瓣。

  芝兰身形忽的一僵,慢慢直起身,脸色惨白:“我不舒服,玉芙。”

  我扶着她,匆匆回屋。一进屋,她立刻回复正常,从两片重叠的荷瓣间抽出一张薄薄的绢纸。我,略感讶异,想起九哥的眼神,恍然。

  “这是地图吗?我不识字。”芝兰问我。

  “我也不识字,可是,我看得出,这是从皇宫地道出洛阳的地图。在长安时,九哥曾给我看过一张类似的图。我这就去见九哥,把荷瓣带给他。”我一笑,这几日的yīn霾退去,仿佛重见灿烂日光。

  九哥正在等我,他紧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泄露出心中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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