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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玉容_汐澜【完结】(5)

  车轮滚滚,满路烟尘,我随车队走了一天,却仍懵懂,谁会在这仓皇的时刻想起冷宫中的小丫头?虽然我一直相信我终有一日会离开冷宫,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时刻,而走向的,竟是另一个宫廷。

  东都洛阳啊,牡丹之城,富丽堂皇、繁华一时,如此刻的朱氏家族。

  会是九哥命人带我走吗?不会啊。

  再次与九哥相逢那天所见中年文士乃是朱全忠三子朱友贞,他的身份是我所不能招惹的,他的话更是耐人寻味。我若有所悟,又担心九哥不再温柔待我,不敢向他说明我是他异母的十二皇妹,自此,平日里尽量避开他,不得已碰面时仍是一般装傻作痴,享受一下温qíng。九哥不以为忤,许是他当我生xing淡泊不喜招摇,因而改为暗中对我多方关照。我哭笑不得。

  近两年来,吃穿皆不用担心,我迅速成长,不知不觉已是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形,容颜也与娘亲一般艳丽,宫中侍卫时时痴缠,叫我不胜其扰。

  终有一日,叫九哥遇上那qíng形,我至今记得他脸色丕变,一扫往日温文,夕阳斜照,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带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走来, 就像是我梦中的英雄。那侍卫跪下,眼神迷惘,瑟瑟发抖,我也惊呆了,回过神来,侍卫已被人拉走,第二日斩首于午门。他将我带到背人处,紧紧拥住,我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捧着我的脸,珍惜地抚摸,我直觉他的意图头一偏,感到他灼热而柔软的唇,印在我脸颊,我忙推开他,他不依不饶,将我推至宫墙,困于怀中,粗糙的墙壁磨得我肌肤生疼,他的眼神,他的身体,灼热可怕,我惊骇,拼死抽出手,捂住他的口:“我是你十二皇妹李玉芙。”不得已,我说了出来。

  他一震,松开手,直视我眼眸,我毫不回避,哀伤地望着他,他的行为与那侍卫并无不同,挣脱出来,斜靠宫墙气喘吁吁,只见他狠狠捶打宫墙,状若疯狂。我静静离开,心中知道,我终失去了我的九哥。远远听到他喊我容容,说他要随父皇迁到洛阳。

  那一天是我十七岁生辰。我落了泪,我的生辰为何总是多事呢?

  我摇摇头,不再多想,刻意落在车队尾端,细细察看有无机会脱逃,甚失望,朱全忠的狗腿倒尽责,队形颇严整,我稍一落后,他们便催我上前。

  “我走不动了。”我装作娇弱无力的模样,正好云鬓蓬松,尘灰满面,一付落拓模样,眼里挤出两滴水,泪汪汪地望着骑马的校尉。

  他的眼光忽的灼热,我才想起,我已非十二三岁小女孩的模样。

  “你叫什么?”

  “李玉芙,十二公主。”我忙摆出自己的身份。

  他“哼”了一声,眼光不再灼热。我舒了一口气。

  “快些走吧!公主。”

  我抹了抹泪,讪讪迈步。前面一匹黑马缓缓行来,颇有威严,我定睛一看,是朱友贞,忙低头。

  “怎么回事?拖拖拉拉的!”

  “三少主,这位公主走不动了。”那校尉连忙推卸责任。

  朱友贞望了我一眼,略略疑惑:“我是否曾见过你?”

  我摇摇头,做出疲惫万分的样子。

  “没人给你安排马车吗?”

  “我是冷宫里生的,常有人忘了我也是公主。”

  朱友贞轻笑,翻身下马,那校尉稍稍迟疑,也跟着下马。我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头压得更低。

  朱友贞竟搀我上马,我刚坐到马上,他便笑出声:“你就是辉王常护着的那个小丫头吧?我们曾见过的。”

  我一转念,向着他微笑带着疑惑的表qíng。

  那黑马欺生,朱友贞一放手便咴咴地叫,摇头抬蹄,我计上心来,狠狠揪它鬃毛,它撒蹄狂奔,我紧紧攥着缰绳,打算让它向前奔一段就往山中冲去。

  朱友贞一时追赶不及,高声喊着:“快救十二公主!”

  隐约见到两骑马从车队前部脱离。我猛扯缰绳,黑马冲向山中。

  眼见着离那车队越来越远,想起九哥,总有几分怅然,但蓝天白云清风绿树还有山间溪流无不写着自由二字,我微微一笑催着马儿不住奔跑,直到自己筋疲力尽。这黑马再神俊也禁不起这般狂奔,脚步渐缓,我轻轻抚摸,见它平静下来,我松了口气,跌跌撞撞下马,将它系在溪边,饮水食糙。

  一看我的双手,马儿嘴角都渗出血丝,虽九哥曾教我骑马,我也学得不错,却不曾奔走疾行如此之久。我俯在溪边喝水,水中倒映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少女,眉目间掩不住的喜色。我侧躺在地,问道四周皆是青糙气息,马儿在身边打着响鼻,不一会便睡得不省人事。

  朦胧中仿佛见到九哥,如年少时般待我细致温柔,我搂着他脖子呜呜地哭。睁开眼,竟真的躺在九哥怀中。

  “玉芙,你怎样?有什么不适吗?”九哥抚着我的长发。

  我怔怔地瞧着他,两滴泪便落了下来:“我当再也见不着九哥了!”只觉已失去的亲人又回到我身边。我像只猫儿般蹭着他嗅着令我安心的气息。

  他将我抱上马与他共乘一骑。我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两人。

  “这是宣武节度使朱大人次子友廉(注:本为“朱友某”,此字打不出),三子友贞。”

  我淡淡点头,又得回我的九哥,但必须回到车队,茫茫然望着前方,山路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突然发现,朱氏兄弟两道炽热目光,几将我灼伤,我一颤躲进九哥怀中,抬眼一看,他的双眸如此哀愁,蒙了厚厚一层浓雾。我这才惊觉两年来他过得并不好,而我从未关心,只懂向他索取温柔。一路,九哥对朱氏兄弟态度近乎谦卑,我的心隐隐作痛,怀念起初见时他的傲气,以及清澈的眼神。

  我闭上眼,看到他面带笑意,微微扬起眉,毫不犹疑地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回到车队,我厌看那帮妃嫔脸色,坚持隐姓埋名,与一班歌舞姬行止俱在一处,九哥知我心意,派了个兵士带我去那处。自此整日与她们厮混,习得歌舞。九哥与朱氏兄弟常常过来,除却一个名叫芝兰的,那班歌舞姬皆喜不自胜,认定这三人中的某一个看上自己。我渐渐与芝兰亲近。

  不知不觉到了洛阳,我们一行人迁进皇宫,大宴宾客。歌舞姬们自然必要上场表演。芝兰舞技出众,一场胡旋舞后,稍稍休息片刻,还有一段霓裳舞。她跳完胡旋舞下得场来,便瘫坐在地,白色靴尖处渗着嫣红的血,脱下来一倒,掉出颗用薄棉布包着的尖利石子,芝兰跳到一半棉布破了,才露出石子磨伤她的脚。

  她冷冷扫视一圈:“下一场我不能跳了,谁跳?”

  在她冷冷的目光下,无人敢应声,嬷嬷急了:“节目单已呈上去了,不跳不成的,这可怎么办?随便谁先顶顶吧!”

  芝兰见几女张口yù言,抢先开口:“玉容,你私下跟我学过的,就你去吧。”

  我知她不想让人计谋得逞,也是想给我个机会,我正想着该如何推拒,嬷嬷已将我看作救命稻糙,死死抓住,拖着去换舞衣。

  “我从未上过场,不行,不该这样的。”我努力解释。

  “芝兰说了行就行,这孩子的眼光我信得过。”

  飞快地上完妆,换好衣,镜中的我容色殊丽,体态婀娜多姿,嬷嬷看得呆了,忽的一拍掌:“你不用跳,往那里一站就成了。”

  我怕被认出,戴上薄薄的面纱才站到场中,音乐一响,我浑然忘了一切,翩翩起舞。一曲终了,我松了口气。正要下场,一双大手扯落我面纱。

  此人忒的无理,我又惊又怒,往四周看了一圈,九哥、父皇、朱全忠父子皆在,乐声已停,众人鸦雀无声。九哥分明认出我,眼神散乱,举杯掩饰,酒却泼了大半出来。我狠狠瞪他一眼,拂袖便走。

  只听得身后传来朗笑:“好一个美人啊!”

  我急急回到住处,收拾包袱。

  芝兰惊醒:“玉容,怎么了?”

  “芝兰姐姐,求您别怪我瞒您,我是十二公主李玉芙,今晚这一闹,我怕父皇会突然记起我来,将我嫁到朱家什么的。我只好趁夜逃走,才避得了厄运。”

  “厄运?多少人盼着你这厄运呢!不过我以为你说得对,朱氏盛极必衰,此刻如此嚣张,终不得善果。我也想走啊,可是这皇宫大内是你说走就能走的吗?”

  我冷静下来:“我去找九哥。求他帮我。”

  “他不会帮你的。”

  “不,九哥疼我知我,断不会袖手不理。”

  “他也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啊,你以为他会放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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