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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159)

  当我这么对在劫说的时候,在劫却笑着安慰我:“阿姐过虑了,卢大哥只是就着公义上提出反对意见,其实私心里他还是很愿意帮助金陵对付萧家的。”我不解,本想问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以往曾无意撞见卢肇人与长乐郡主私会的一幕,并从他的言行中不难猜出,他对萧晚月极为不满。对此事,我暗暗存了心思,也没过多地询问了。

  怀影躺在我的臂弯里,很安静,兴许是睡着了。我仰面对向天空,微微吐了口雾气,问:“下雪了么?”

  “是啊,刚刚才下的雪呢,挺大的。”在劫应了一声,随即惊呼:“阿姐,你的眼睛能看得清楚了?”

  我摇摇头:“不,只是听到了雪花落下的声音。在劫听不到吗?”

  在劫笑道:“我怎么会听得到,那么洁白的东西,只有心灵纯净的人才能听得到声音。”

  我苦涩道:“我的心已污秽不堪,哪来的纯净?”我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心事黑的。

  在劫没有回答,握紧我的手,和着我的脚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说:“这条路还真长呢。”在劫说:“是啊,人生得路还会更长。两年前我们曾经说好的,不管多长的路,都要一起走。你不会寂寞不会孤单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走到尽头,阿姐。”

  一朵雪花飘进我的眼里,变成了泪从眼角流出。白雪仿佛用它的纯洁洗净了我眼里的肮脏,豁然眼前一景一物都清晰起来了。我微微侧过脸看向在劫,终于把他看得清楚,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也不再是记忆里稚嫩少年的模样了。穿着一袭墨瑾水云衫,头束紫金冠,鎏金色的流苏垂挂在他的鬓角,那张完全继承娘亲美丽五官的面容,出落的愈发英俊。岁月的漂泊,战旅的羁苦,让那张脸更添坚毅和冷硬。

  我看着,心里感动着。我们都十八岁了啊,他真的是长大了,曾经拿玉琢的娃儿,沉默的少年,终于长成了一个大男人的模样。小时候总害怕他长不大,一不小心就被楚家哪个狠心的人取走xing命,就这么战战兢兢地护着,殷殷勤勤地照看着,晃眼就过了十八年……

  在劫不知道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了,略微低下头看我,深qíng款款的面容,如chūn雪融化的温柔。

  他轻轻动了嘴角,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恍恍惚惚地,我想起十六岁的他,打着一把红梅油纸伞,站在漭漭风雪里看我,就这么无声地说:“我爱你。”

  这场雪下下停停,反反复复。前方战事却一直持续着,转眼便过大半月。

  这日,大学下了整整三天,复而又消停了,yīn霾的天出了一丝淡淡的阳光。小厮们在庭院里铲雪,卡擦卡擦地发出旷远的声音。我坐在舍内看着奶妈子为怀影喂奶,怀影的小手捧着奶妈子的胸口,小嘴巴含着奶头一下一下地吸着,鱼儿似的十分可爱,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毛毛死后,我几乎把我全部的爱都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处理完朝堂的事,余下的时间都是跟他一起,睡觉了也要抱他在chuáng榻旁哄着。他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还像一个母亲。

  我羡慕奶妈子能替他喂奶,生完毛毛猴我一直没有奶水,蔺翟云说这是因为我产后元气大伤,失血伤yīn,所以才导致淤血内阻,没有rǔ汁。曾用过无数方法调养,但一直无效。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无法享受做母亲的快乐,或者是冥冥之中斥责我,根本没有做母亲的资格。

  喂完奶之后,奶妈子把怀影jiāo到我怀里。这孩子吃得饱了,就呼呼地睡了过去,不时砸着嘴巴。默默看着他的睡脸,我忍不住想起了毛毛。毛毛死后,我将他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去设了一个衣冠冢,就葬在长卿的墓碑旁,让他们父子为伴。在我心里,长卿才是毛毛真正的父亲。这些时日我总是刻意不去想那孩子,怕自己承受不起丧子之痛就此悲伤地倒下。我不能倒下,现在金陵还在危难关头,百官们都在看着我,百姓们都在依赖我,我身负大任,先是监国夫人,再是一个母亲。

  门口的幕帘撩开了,在劫踏着细碎的阳光走进来,我立即收起悲伤的表qíng。他看见了,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很快便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棋盘。奶妈子朝他福身行礼,而后退了出去。他将棋盘放到桌子上,问:“阿姐的眼睛还疼吗?”我摇头:“不疼了。”刚恢复视觉时眼角周围偶尔会神经抽痛,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在劫点点头,走到我身旁,微微俯下身子,手指戳着怀影肥嘟嘟的脸蛋。怀影年纪虽小,在朝堂上被人叩拜久了,似乎就有了鲁国公的脾气,感觉到有人打搅他睡觉,扁了扁嘴,小手一拂就将在劫的手挥掉了,接着又呼呼大睡。在劫觉得有趣,正准备捏他的脸,我忙阻止:“快别,让他好好睡吧。”在劫笑了笑,在我对面坐下,指着棋盘道:“来几局?”我说好,两人便开局了。其实我根本无心下棋,却知道他有意找各类事qíng陪我消磨,想将我的思绪从丧子的悲伤中转移,我也不愿让他担心,凡事都依着他。

  在劫吃了我一子,看出我心思不在棋局上,就说:“阿姐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想,只需一门心思将尽量政务处理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对前线奋战的将士们最大的慰劳。”

  我恩了一声,问:“你不回大雍城了么?”皇都被在劫拿下后,已改名为大雍,并借着乱世之秋不断往外扩张势力范围,已囊下十余座城池。想他现在也是一方之主了,日理万机,却留在了金陵陪我。

  在劫说:“无妨,那里的事我已经jiāo给卢大哥和荫苒了,他们做事我放心。”

  我没再说话,这几日曾无数次暗示在劫小心卢肇人,在劫每次都但笑不语,依然事事重用卢肇人,丝毫没有提防的迹象,我就不再多言了,想他也非愚钝之人,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在劫落了一子,说:“反正这场仗打不久了,我就陪阿姐坐看胜利吧。”

  闻言,我诧异看了在劫一眼,大感意外。这几日接连收到捷报,我军三战三胜,将长川军败退数百里。三天前又收到喜讯,已收回锦州,萧家大军退到了赵阳城。但这并不意味着胜利在握,萧家大军的骑兵可不是乌合之众,我军之所以能接连取胜,原因有三。

  其一,天降大雪,江北的天气已是一年到头最寒冷的时刻,fèng水即冰。萧家大军的将士们大都习惯江南的温和气候,不适应江北的酷寒,身体不免吃不消,战斗力大减,而金陵军则恰恰相反,他们久居江北,御寒体质自然更甚一筹。

  其二,曲慕白在军中威望极高,将士们拥戴他,且迫切渴望在他的带领下收复失地重整司空战族的威名。而曲慕白也不负“军神”之称,用兵如神,初战告捷,大震军威。

  其三,敌军主帅负伤卧榻,长川军群龙无首,麾下几位将军也尚未缓过神来,恰逢金陵大军迅速反扑,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遂吃了败仗。长川军败了一仗后士气大落,金陵军又乘胜追击,故而一败再败,撤出锦州,退守赵阳城。

  但萧家大军退到赵阳城后立即休整,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听说萧晚风出面了,撤了萧晚月的帅印,任命路遥为军前主帅。路遥善守城,曲慕白与其对峙了三日,仍然无法攻下城池,两军就此陷入胶着状态。而萧晚风尚有十五万骑兵驻留常州,至今按兵不动,猜不透他的想法,让人不得不防。

  如此局势,胜负未明。现在表面上是金陵势头更甚,但萧晚风就像是一头潜伏暗处的láng,谁都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咬住你的咽喉,让你一夕毙命。他虽答应过我不亲自率兵攻打金陵,但现在已经不是攻打金陵的战争了,所以他根本无需再遵守与我的约定退居幕后。而且以他的xing格,是绝不会容忍别人肆意挑战他的威严,所以这仗若再打下去,萧晚风亲自挂帅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的qíng况下,收复江北失地势必会陷入持久战,而且潜伏着太多不安的因素,萧家极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攻向金陵。那么在劫所说的这一仗不会打的太久,很快就能取胜,又是哪来的道理?

  当我向在劫探寻的时候,他却故作高深地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颇为不满地看了他几眼,这孩子怎么愈发高深莫测了?

  五日后,城门守将来报,说郑国公萧晚风遣来使者求见,现在城外等候。

  在劫在一旁笑道:“胜利在望了,阿姐。”

  我即刻召集百官,于庙堂上接见使臣。让我大感意外的是,来的竟是路遥。那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现在杀了路遥,萧家必然痛失一员大将,我也算是为金陵众多死在他手中的英魂报仇。

  也仅是想想而已,“两军相jiāo,不斩来使”的道义还是要遵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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