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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158)

  蔺翟云说:“夫人,你说话啊,说什么都好!”

  我无神地看向某一个方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天黑了吗?”

  蔺翟云大惊:“夫人,你的眼睛!”

  我抬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却什么也看不见,沉吟一声,昏死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世界仍是一片漆黑。我闻到自己chuáng榻熟悉的味道,以及一股浓浓的药糙味,房里恍恍惚惚的,仿佛好多人。蔺翟云正在为我把脉,时而撑开我的眼皮查看眼球。我听见周逸焦急地问:“夫人怎么样了,她的眼睛怎么了?”蔺翟云叹息道:“夫人本来身子孱弱,自小有头痛病,早前妊娠后又未善加调养,身子更是落下病根,这些时日又多有cao劳,所以才会昏厥过去。至于眼睛,我方才一番检查,神经脉络并未有任何异常,倒是失明得没有道理。”

  我幽幽开了口:“以后能恢复么?”

  蔺翟云道:“据我臆测,夫人失明实则源于内心创伤过甚。我曾翻阅过番邦药典,里面曾有记载,一个人jīng神压力太过沉重,有时会造成六感或者神智异常,诸如一种自我惩罚,或是自我逃避。若是夫人放宽心,失明之症或许自然而然地不药而愈了。”

  我知道蔺翟云暗指什么,迟疑片刻,弱声问:“毛毛他……不在了吗?”我心如明镜,却还在寻找答案,渴望一丝希望。

  蔺翟云道:“夫人,那一箭是你自己she出的,有没有she中,你自己心知肚明。”

  周逸闻言,怒斥蔺翟云言辞莽撞,蔺翟云沉默,并未反驳。我痛苦闭眼,心念死灰。我知道那一箭十成十是she中了,否则萧晚月也不会退兵,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败退他的法子。一种jīng神乃至灵魂深处最沉重的打击和折磨,才能让他倒下。然而,金陵一方险胜,长川却未败,只有我和萧晚月两人都输了而已,输给了人xing的良知。突然感到空前绝后的疲惫,竟是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躺着,无力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很累,想一个人静一静。”周逸还想再说什么,被我冷声打断:“什么都不要说,全都退下!”几下无奈叹息,众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双眼失明的我,耳朵开始出奇的灵敏,清晰地闻得房内尚余一人的呼吸声,冷冷道:“我让全部人都退下,你听不懂命令吗?”

  那人沉默稍许,哑着嗓子,幽幽道:“连我你也要赶走吗,阿姐?”

  我一怔,惊呼:“在劫,你来了?”

  话音方方落下,就被拥入一道温暖的怀抱中,“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这几日,我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毛毛穿着红肚兜儿在地上爬行,爬着爬着,慢慢地久长到三岁的模样。他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朝我走来,喊我娘亲,穿着白色金丝小棉袄,头戴小银冠,模样是那么的可爱。突然,一支箭从他胸口穿过,他吐着鲜血,怨恨地瞪着我,问:“为什么要杀我,娘亲,为什么!”我跪在他面前,哭着说:“如果没有司空家的庇佑,你和娘早就死了,你的命是司空家给的。现在金陵有危险,娘不得不这么做,不能让司空家的最后一座城都被萧家拿去……孩子,孩子,你就当向司空家报恩吧,也千万不要恨娘……”他死死盯着我看,笑了:“好啊,我不恨娘亲,娘就下来陪我吧。”突然有一支从黑暗里飞来,she出我的胸口。我抬头,毛毛的脸转眼间变成了萧晚月。

  我让蔺翟云为我解梦,问这个梦暗示了什么。蔺翟云听后陷入沉默,许久不语,最后只是说我太过想念毛毛又心有太多愧疚,才会做这样的梦。

  司空长卿的出殡之日,我将瓦盆高举过头,说:“长卿,一路走好。”遂将瓦盆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这是出殡前的风俗,稷攸已死,怀影尚小,便由我代劳。棺木入土,我本yù将长卿的坟墓与司空明鞍和秦冬歌立在一起,好让他们兄弟为伴,但终究不忍打搅周妍寄托的jīng神世界,又不忍长卿死后孤单,离自己的兄弟们太远,就将他的墓碑立在山坳五里外的风水宝地,建一处陵园,让他与那两个好兄弟为邻。入棺之后,我将长卿的牌位放到了司空家祖庙祠堂中供着,并在牌位前发誓,一定要匡扶金陵,收复失地。

  此后,金陵便要开始反扑了,将长川军赶出江北。我任曲慕白为军前主帅,周逸为先锋,姚远韵为随行军师,蔺翟云为监军。大军于午时自金陵出发,发军前我手抱怀影登上城楼,为大军践行。此时,怀影已继承鲁国公之位,而我就是金陵的监国夫人。按长卿遗诏,本该是稷攸继承公爵之位,而今稷攸已不在了,怀影便成顺位继承人,承接大统。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金陵确立了主公之人,才能稳住军心,才能让众将士在战场上义无反顾地冲锋杀敌。

  我担任监国夫人一事,多有波折。早前我为敌退萧晚月,将稷攸的身世公诸大众,为此在朝堂上引来一些老士族的诟病和打击,认为我没有资格辅佐幼子监管金陵庙堂。蔺翟云与周逸早已做好应对准备,说此乃夫人退敌之计,为了让萧晚月无法拿世子作为威胁筹码,甚至为了大局大义灭亲,得保全金陵安全。蔺翟云善言辞,博古引今,又在朝堂上说得声泪泣下,百官们闻之无不动容,直呼:“夫人高风亮节,请受下官一拜。”又有老太君命人将其病榻抬上朝堂,含泪怒道:“尔等老士族们都是我司空家的老伙伴、好兄弟。今日外有qiáng敌,内有bào民,尔等不一心辅佐司空家匡扶大业,却在这里争权夺势,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今日我这老婆子便把狠话撂下了,从今往后,谁敢再对悦容不敬,便是对我这个老婆子不敬,对司空家不敬!”

  老士族们的各位族长们跪于我面前请罪,我与他们握手言和,并言:鲁公尚且年幼,还需各位长辈们辅佐教导啊。他们见我不但心无间隙,反而委以重任,大为感动,皆表忠心。蔺翟云和周逸为巩固我的地位,将监国夫人大为金陵cao劳至病以及一些大义灭亲之事散布在军中和市井中,三军将士与百姓皆对我更为爱戴。自此,金陵上下终于团结一心,共抗外敌。

  城头上发抖风chuī得凛冽,城下是满腔热血的将士们。我的双眼虽已能看见光,视线却极为模糊,世界在我眼中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勃发的壮志,以及一腔忠君爱国护我家园的豪qíng。

  我昂首挺胸地站着,看向远方。周逸递上宝剑,我拔剑而出,直指苍穹,大声喊道:“这些年来人们都说萧家的骑兵天下无敌,可我楚悦容要说,真正无敌的勇士,全都会聚在我金陵的大旗下,有你们的忠诚,金陵就不可能被打垮,她一定会重新qiáng大起来!将士们,请赌上我们司空家百年战族的光荣和骄傲,收复失地,匡扶金陵!”

  城下甲胄铿锵,众将士挥臂齐呼:“收复失地,匡扶金陵!”

  呐喊声响彻天际,辽阔了那一日的山河。

  大军出发了,我下了城头要回宫城,弃了马车,想走着回去,在劫便在一旁扶我。他笑着说:“阿姐变了呢,变得更加勇敢坚qiáng,英姿勃发。”我淡淡一笑:“在劫也变了呢,不再是以前那个躲在我背后需要我保护的孩子了。”在劫道:“不,我依然是阿姐背后的那个人,只是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一回头,我永远都会在你背后站着,支持你。”我动容了,与他相握的手微微用力:“谢谢你,在劫,真的谢谢你。”在我危难窘迫之时,幸好有他在。

  现今金陵派出去的大军,有三分之二的军队是在劫的。经过先前那番苦战,金陵而今唯一称得上jīng锐的部队只剩下曲慕白带回来的十万大军了,余下的都是些伤弱残兵。若非在劫不顾卢肇人和几位得力部下的反对,毫无条件地借我二十万步兵,十五万铁骑,要想与萧家大军对抗收复江北失地,谈何容易?

  在劫本可不必这样帮我的,皇都那边他才刚刚拿下,根基不稳,百废待兴,他一听闻我有危险就义无反顾地撤下军务和政务上的一切,兴师动众过来帮我,全都基于姐弟之qíng。但与萧家对抗,帮助司空家收回江北失地,就不关他的事了,更何况他与司空长卿还有私怨,他没义务这么做,但他还是为了我这么做了,甚至不惜伤害那些为他卖命为他前途拼杀的那些部下的感qíng。

  的确,这个时候得罪萧家,树立qiáng大敌人,对刚刚兴起的这股新生势力以及义军内政稳定并无好处,他的那些部下反对的不无道理。而卢肇人这个人也绝不简单,他在义军中地位虽未及在劫,声望和权力却很大。在劫也向来尊重他,这次枉顾他的反对就这么帮我,我生怕卢肇人会心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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