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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163)

  堂堂郑国公,权谋天下,又怎会闲来无事?我自然不会自作多qíng地认为,他的早到是因为迫切想见到我。尽管他并未掩饰过对我的感qíng,但萧晚风会是那种因赶赴与心上人的约会而紧张不安的懵懂少年么?我无法将他与之联系起来。

  阁楼里烧着暖炉,点着香薰,米塌上置着一张低矮方长案几,案桌上设有jīng致的酒菜,桌子旁摆着两个小巧jīng致的炉灶,大碗口的大小,分别热着清酒煮着茶汤,腾腾升起袅袅白烟。

  萧晚风在案几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微微探手,示意我在他对面就坐,我依言入座,他问:“喝酒还是喝茶?”

  我本想说喝酒,冬日里暖暖身子的好法子,话刚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萧晚风这身子骨,还是少喝酒的好,便说:“咱们喝茶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表qíng未变,眼里已经有了笑意,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将jīng致名贵的茶具陈列在桌上,循序渐进地为我泡起了茶。

  萧晚风的茶道我早就见识过了,极为的讲究,泡出来的毋庸置疑是上好的茶。洗了两次茶汤,他将茶水顺着方向倒进杯中,然后轻轻地放到我面前,探手示意:“请用。”名窑烧出来的赭色茶盅,让茶香更加宜人,我喝了一口,惊讶道:“竟是甜的!”善茶者皆知,再怎么上好的茶叶泡出来的茶纵然芳香留齿,入口后不免总带一丝苦涩,这杯茶并不如此。萧晚风道:“悦容饮了那么多年的苦茶,是该苦尽甘来,一品甘甜了。”

  闻言我心中一暖,再喝几口,道:“早前听晚风说过,人生宛如三杯茶,一苦二甜三平淡。”萧晚风颔首道:“是呢,这平淡是归于最后的终结,唯有苦和甜却是长久反复地。”我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哦,如此说来,而今我喝着甜茶,指不定那日又成苦茶了?”难道他们萧家根本不准备退兵,这仗还要打下去?

  萧晚风叹息:“悦容,你太敏感了,想得过多了。”

  我稍稍安了心,也跟着惆怅起来:“并非我愿想太多,身在其位,不得不多虑。”

  品完茶,用了膳,而后便是详谈停战事宜了。在那之前,他极少提及萧晚月,只随口问了句:“见过晚月了?”我说:“见过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该断的也都断了,能不能放下,那便是他的事了。”他点点头,没再说下去了,关于爱啊恨啊这样的感qíng,他总不会轻巧地挂在嘴边,也不会去深究别人的qíng感。

  关于疆土的重新划分,我陷入被动。毕竟萧家没有大败,司空家也没有大胜,以军事实力来说,还是萧家更胜一筹,这个人世往往都是力量决定了话语权。萧晚风虽然对我很好,但毕竟身为一方之主,肩负千千万万子民的生计,自然不会因为对我的私人感qíng而让我得寸进尺,最终谈拢了势力划分,以赵阳城十里外的虞山、三原泾为界,以南归于长川,以北归于金陵。常州以及附近十余座城池最后还是全都被萧家拿走了,所幸我竭力争取回了百越、虎牢关等兵家险地以及赵阳城以北的三百里地。我知道这已经是萧晚风对我最大的退让了,若是我再纠缠下去,难保萧晚风会恼羞成怒,说不撤兵了,这仗还是接着打吧。那可大大不好了,两军打仗,说到底打的是家底。金陵府库已空这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他也没有跟我提纳贡的钱财布帛之类的事,我无奈便将这样的会盟条约应下了。

  我虽应下,最后还是十分认真地握拳,信誓旦旦道:“总有一天,江北失去的那些土地,我会一寸寸拿回来的。”

  他突然就笑了,拍拍我的脑袋,十分欣慰的模样:“好,我等着那一天。”

  不知名的,我就脸红了。为了掩饰尴尬,我指着窗外遥远而立的神女峰,道:“果真是人间风景之绝,从这边看去,真如一个美貌女子,身姿曼妙。”

  萧晚风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便问:“悦容可听说过有关神女峰的故事?”

  我说:“是战国时楚国才子宋玉所著的《神女赋》么?”近似卖弄地念了当中的一段:“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yīn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萧晚风见我这模样,掩嘴笑了起来,“不我是说神女峰的传说。”我大窘,摇头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愿洗耳恭听。”萧晚风道:“相传神女峰乃是西王母幺女瑶姬的化身,曾帮助远古圣君大禹錾河道排除积水。水患消除后,瑶姬并没有回天庭,而是选择留在人间,为路经河川的所有行船保平安,从而化成了石峰,深得后人尊敬奉祀。”我闻言感慨:“为了庇佑世人化身为峰,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是的,如同悦容一样。”萧晚风看向我,深邃目光点缀柔qíng:“为了庇佑金陵的黎民百姓,那么坚qiáng勇敢。”

  我躲开了他的视线,看向那座美丽的山峰,幽幽道:“不……我没有她那么伟大。”也不想像她那么伟大,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相夫教子,子息承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曾经有一个女诗人,为神女峰写下这么一首诗: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这恰恰是我内心渴望的,一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然而,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这种像寻常女人那样尽qíng哭泣的权力了,不能软弱,不能愚昧,必须学着勇敢坚qiáng,有时候还要心狠手辣,大义灭亲。在我成为司空家的媳妇,蒙受了当世女子无法拥有的爱戴和尊敬的同时,我就已经担下了这样的责任和宿命。

  突然,我身子一斜,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淡淡的药香味溢进我的鼻尖,只听见那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腔跳出,温柔地传进我的耳中:

  “悦容,如果你觉得心里很难过,那就哭吧。”

  萧晚风说,如果你在金陵的百姓面前觉得自己是监国夫人所以不能哭,在弟弟面前觉得自己是身兼母职的姐姐所以不能哭,在下属面前觉得自己是肩负兴邦大任的主子所以不能哭,那么,在我萧晚风面前,就让自己做一个普通人吧,你只是一个名叫楚悦容的寻常女人,如此而已。谁都有哭的权力,如果哭非得找个借口,那就以此为借口吧。我问:“晚风,你呢?”他笑了:“我也一样。倘若哪天觉得难受了,就来找悦容,这样我们就都知道对方哭鼻子的秘密了,谁都要为对方保守这个糗事。”

  有时候,也真的觉得萧晚风可怕得过分,总能一言不发地看穿你的心事,然而三言两语让你卸下一切防备,掉进他为你设好的陷阱里。这一日,他为我设了一个温柔的陷阱,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把连日来受的苦难、悲伤一次哭个痛快。他没有再说话了,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个慈爱的父亲,又好似体贴的丈夫。阁楼里很安静,只有我的哭声,以及洒落一地的阳光的呢喃,成了江北绝迹许久的温暖。恍恍惚惚间听他说:“悦容,我希望我们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敌人,还能是jiāo心的朋友,倾心的……”最后的关系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离开仙鹤楼之前,萧晚风跟我说了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的这两件事,细想起来确是紧密相连的。我心里不安着,沉默并没有消除内心焦虑,萧晚风付之一笑,与我双双走出楼阁。

  出了楼阁才发现,那里已成了战场,在劫因听见我的哭声生怕我出事了,不顾一切地想要闯进楼中,被天隐、天阙还有马骏臣包围着打了起来。蔺翟云也被天霁给拖住了,此时方恨百无一用是书生,没有一丝武功底子,怎也冲不破天霁的阻挡,窝着一肚子的气。

  双方见我们自楼中出来,各自停止了弩拔。天霁、马骏臣等人恭敬地叩首:“主公!”在劫和蔺翟云一人喊着姐姐一人喊着夫人,一前一后跑到我身旁,齐声问:“你没事吧?”我忙安抚他们,在劫看到我尤且红肿的眼睛,愤怒地瞪向萧晚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阿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来不及开口解释是个误会,萧晚风已淡淡开了口:“哦,我倒想知道了,你会怎么的不放过我?”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招了,击向在劫。在劫忙出掌迎击,双掌相对之后,萧晚风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在劫狂退数步,捂胸呕了一口鲜血。

  我大惊,连忙跑上去扶住他:“在劫,你没事吧。”在劫鲜少会枉顾我,这次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抬袖擦了嘴角的血渍,死死盯着萧晚风,问:“这一掌你出了几成的力?”萧晚风没有说话,倒是三胞胎中的弟弟开了口,也不知是天隐还是天阙:“我家主子身子金贵,从来只出招不出力,你这huáng口小儿,日后给爷放尊重点,再敢对主公口出狂言,我等必不轻饶!”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对萧晚风的敬仰和尊重,并且不容他人对其有一丝的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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