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关注都到了冬儿的手上,让他暂时忽略掉破碎残缺的身体带来的阵痛,他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悄悄贴近冬儿的身体,眼角滑落填塞着委屈与不甘,悔恨与感激交织的眼泪。
冬儿的手背无意间触到他的眼泪,手上按揉的动作戛然而止,萧瑜感受到她的身体抽动了几下。
她哽咽着说:“殿下快睡吧,从前小的时候我扭伤过脚腕,夜里也是痛的睡不着,不过那时候外祖母给我揉着额头,我也就觉得不难受了,殿下就只是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快睡吧,萧瑜。”
前世冬儿鲜少直呼他的名字,比今生还要少。
她也落泪了,可是当时的萧瑜没有为她擦去那滴泪水。
此时此景,就好像又是回到了前世,萧瑜怔怔地抬眸望着冬儿,可是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他如今的错愕神色。
第二日早朝后,宫中才传出了昨夜宜兰园走水之事,还未至巳时,京城街巷之中便传开了有关宜兰园与贵妃的流言蜚语。
据说是,陛下盛宠的哲贵妃善妒无子,在后宫中窃弄威权,抢走贤嫔十月怀胎辛苦所得之女,才给自己惹来祸端,种种明枪暗箭,皆意在诋毁,恨不得昨夜一场火烧不死梅妃,也要用这滔天的祸名判她死罪。
萧琳得知宫中的消息后便立即请求入宫探视,萧竞权自然应允,只是不曾料到一同前往的人还有四皇子,睿王萧珍。
入宫时,梅妃已经苏醒,只是因身上被火舌灼伤,不便受萧琳萧珍请安,便只能隔着帐帘屏风与二人交谈,由梅音近前侍奉汤药。
萧珍宽慰梅妃几句便以还要为母妃请安为由离开,还称世子入春以来多病,自己不能常入宫奉表孝心,恳请萧琳多多入宫陪伴梅妃。
萧琳的态度不冷不热,送他离开宫门回到内殿,看到梅音在一旁洗手,盆中清水已然泛着淡淡血红。
梅音只一个眼神,萧琳便明白了,心中五味杂陈,上前叩首向梅妃表示歉疚,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梅妃不会这般被太后忌惮,更不会招致如此无妄的祸端。
梅妃道:“这点小伤并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伤在了后背上,平日里行动不便罢了,也好,我这几日忙前忙后,心里烦闷,现在也可以好生休养一番,也免得他日日来寻我。”
见萧琳还是神色黯淡,她又宽慰道:“琳儿,你不必自责什么,我和太后必然有一番争斗,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你和梅音的错,明白吗?”
她声音因烟火烫灼,听起来有些嘶哑,却比平日里的一贯冷漠多了几分温柔。
“也不要让瑜儿担心,就告诉他我已经醒来了,身体也并无大碍。”
萧琳应允,又问起昨日发生之事:“儿臣昨夜便已从旁人口中得知火焚宫廷一事,却不知昨日是何情景,为何贤嫔会如此嫉恨母妃,以至于不顾自己与小公主的安危,在坞堂中放火?”
闻言,梅妃轻轻将目光移向旁处,一声长叹。
贤嫔原为康昭容,乃是言官之女,入宫后十分得萧竞权宠爱,不到三月便有了身孕。
彼时自萧瑜死后,萧竞权一直想与梅妃再育有一子,可是梅妃一直吃着避子汤药,又买通太医称自己身体积劳受损,这才使萧竞权作罢,得知梅妃因无子被流言中伤,便要将康昭容之子交予梅妃抚养。
梅妃没有心思给旁人养孩子,她只觉得吵闹厌烦,更不喜欢这样把别人的孩子从身边夺走的“皇家作风”,从来没有想过真正抢走贤嫔之女。
不过是,因为太清楚萧竞权的脾性,不得不从,想当下应允无妨,日后萧竞权必定会忘记此事。
萧琳也明白她的苦衷,萧竞权是最喜欢勉强旁人的,若是梅妃不在当时应下,他便一定会将贤嫔腹中之子记入梅妃名下。
梅妃点点头,淡淡道:“当日她生产时我也去她宫中看了,本想借机让萧竞权为小公主早早赐名,为她晋封位分,却不想她忽然产后雪崩,九死一生才被太医救回来,我见她身体虚弱,将小公主养在身边多有不便,也不想让小公主到了太后宫里,才把小公主接了回来。”
这些事当日她与萧琳与萧瑜时曾提到过,只是不曾谈及细节,萧琳亦知梅妃是面冷心热的人,帮忙抚养小公主不仅是出于仁义,也是怜惜幼子。
贤嫔之父为一言官,出身不算高贵,今北边不定,战火四起,康昭容位份不高,家事亦不显赫,日后很有可能被送往斡卓和亲,或赐婚北边大将。
可是,若是小公主由如今后宫中掌权的“哲贵妃”抚养过,便不会遭此磨难,必然留在京中由萧竞权择一佳婿,安稳度过余生。
萧琳曾见过贤嫔一面,知道她是才学兼具之人,深明大义,端庄娴静,不会不懂其中的道理,何况梅妃也常命宫人与乳娘送小公主去往贤嫔宫中,也不曾有一次阻拦贤嫔宫中之人前来询问小公主近况。
既然如此,便可以笃定,贤嫔从太后宫中离开前来宜兰园放火一事,与太后脱不开干系了。
梅妃回忆起昨夜贤嫔之死,亦是无奈。
以她身上的武艺,想要救下贤嫔不难,可是若是贤嫔一心求死,还要带着小公主一起葬身火海,梅妃便有心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