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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_三月果【完结+番外】(302)

  兆庆一十四年,正月二十三,天yīn,此日宜纳采、裁衣、入学、会友,忌上坟、动土、酝酿,午时大凶。

  余舒今天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胡裙,擦得gāngān净净的靴子,天凉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羊皮坎肩,戴着一对软皮子护腕,项上挂着一块碧汪汪的福山祥玉,束发结辫,露出一张gāngān净净的脸,jīng神饱满,不似要上堂去作证人,倒像是要骑马出去游玩。

  老崔驾着马车很准时地到了赵慧家门口,余舒到上房和赵慧打了声招呼,便坐车走了,家里面谁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去看纪家受审。

  知道下午会下雨,出门的时候余舒没忘记拿伞,路上她坐在车门口和老崔聊了几句,得知薛睿因为公务,忙的两天没有回家,昨晚上才回府睡了一觉,今天一大早就先到大理寺去整案,作为本案的协从官员,参与此次会审。

  余舒在这之前曾被大理寺请来喝过两次茶,认得大门,下车以后报上名号,就被门前的官差领进去,并未直接上公堂,而是先带到证人休息的侧堂等候。

  大理寺审案不同寻常县衙,作风极严,一不许百姓围观,二要按流程来,该证人出来的时候才叫出来。

  同为证人,余舒到的时候,景尘还没来,除了两个守门的差役,就她一个人坐在屋里,这里也没有茶水消遣,她便将两手合在腹前,闭目养神。

  “道子,您现在里面坐着等一等,下官先到大堂去了,稍后再派人来请您——来人啊,去泡一壶好茶送来。”

  余舒一听见门外说话声,便睁开眼,转头便瞧见景尘被两名大理寺的官员送到门后,后头还跟着两名宫廷侍卫,挎着刀站在门前。

  “景尘,你来啦。”余舒笑着喊了他一声,并未站起来,就这么坐着和他打招呼,几天不见,她知道他住在宫里不方便出来,又不能去找他,难得见了面,当然是很高兴。

  “小鱼,”景尘在余舒邻座坐下,看了看她气色,关心问道:“你的手指好些了吗?”

  “药还是每天都吃,但不能动弹,”余舒伸出左手到他面前。

  景尘看了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四四方方的木盒递给她:“这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续骨药膏,你回去以后让贺郎中帮着你上药,用在早起,三日一次不要断。”

  余舒接过去打开,先是闻到一股苦甜,再看这红得发黑的药膏形状,分明是和前不久九皇子让薛睿拿给她的那一盒一样,只是这一盒明显是刚做好不久,味道更浓一些,她暗暗笑了,并未说出来。

  “我当你这把这事儿给忘了。”余舒把玩着这只做工jīng细的木盒,随口道。

  “本来是前天就要给你送去,”景尘向她解释:“只是师妹忽然病了,我出宫去看她,便迟了两天。”

  闻言,余舒挑起了眉毛,笑容渐渐收敛。

  第二百九十六章会审

  余舒原本以为景尘是在宫里不方便出来,所以接连几日都没见到他的人,谁想他到不是不方便出来,而是没空去看她。

  “水筠姑娘怎么好好地病了?”余舒神色如常地询问景尘,很好奇是什么病,比她断了手指头还要严重。

  景尘并未察觉到余舒的不快,道:“前天重云带我们游京城,水筠一时高兴便贪玩到夜里,结果吃风着了风寒,当晚回去就发了热症,昨天才见好。”

  余舒“哦”了一声,并未对那小师妹的身体表示关心,而是似笑非笑地询问景尘:“怎么你们前天出来玩了吗,为何没有叫上我?”

  景尘愣了愣,奇怪道:“你不是说你有事不能来吗?”

  闻言,余舒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你前天来找我了吗?”

  景尘点头道:“那天我和重云出宫,到他别馆去接了师妹,我便要去贺郎中家找你,他们觉得城南城北来回的跑太麻烦,重云便派人去请你,可是你说有事不能来。”

  “哈,”余舒假笑了一声,暗道这可有趣,这几日她一直待在家里,除了贵六和老崔来送信,根本就没别的人来找过她出去,却有人学了她的话给景尘听,这当中必是有什么猫腻。

  余舒的态度让景尘觉出不对,疑惑地问她:“怎么不是你说你有事吗?”

  余舒笑笑,没打算揭穿:“是没错,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前天的确有事。”

  这话说穿了没什么意思,最多景尘再去问刘昙,不过是多了一场解释,假如是跑腿的人偷懒没去找她也就罢了,假如是刘昙故意没有派人去找她,想来也不会承认。

  “对了,”余舒聪明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还要在宫里住多久,不是说你要搬到公主府去住吗?”

  景尘道:“快了,公主府已经整理好,只差打扫。”

  “那就好。”等人出来了,她再找他就方便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余舒听到了外面隐隐传来的击棍声,又看日头升起,猜想是开了堂,便站起身走到门口,余舒竖起耳朵听了听前头动静,扭头问询那两名候在门外的差役:“这是前面开审了吗?”

  大理寺审案,就在公衙当中,并不示众,更不许百姓入内围观,是以很清静。

  差役说:“开审了,姑娘等等,该到你们上堂问话的时儿,会有人来传。”

  “好。”

  余舒走回去坐下,对景尘笑道:“听见没,开审了,我们再坐一会儿。”

  余舒没有打算和景尘套词,那谋害皇亲的罪名没了就没了,反正是她诬陷,然而纪怀山盗题和纪星璇作弊,这是确确实实,她不需要说什么假话,他们也没跑。

  景尘比余舒耳力要好许多,他坐在这里,多少能听到一些前面大堂上惊堂木响起,以及审官问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正色去问余舒:“这徇私舞弊的罪名如果落实,会如何判处?”

  余舒道:“会受一百鞭刑,贬谪为庶民,发落出京外。”

  景尘敛起眉头:“一百鞭刑,那不是会打死人吗?”

  余舒貌似记得景尘门派里对杀生很是忌讳,于是道:“放心吧,那鞭子细的很,我问过薛大哥了,就是个疼,要打死人至少得二三百鞭子。”

  景尘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希望这些欺负过余舒的人得到报应,但不愿见有人因此而丧命。

  又等了两盏茶的工夫,景尘先被人请到前面问话,留下余舒继续坐等。

  “传——证人义阳余舒上堂”

  余舒被传上前堂时,堂上刚刚审过一轮,她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纪家祖孙。

  两人都穿着灰白的囚服,纪怀山披散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带着脚铐,背影佝偻,一如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身病气喘,昔日的威严dàng然无存。纪星璇的头发胡乱挽在脑后,胡乱的用一根绳子系住,那身单薄的囚服在她身上,衬得她身形消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chuī倒,哪里还有名满义阳城的纪四小姐本该有的风姿。

  他们两人听到余舒上堂,身体同时一僵,却没有回头看。

  景尘并没有站着受询,大理寺给他准备了一张椅子,问完了话,他就坐在一旁听审。

  而在他座位边上另外一人,正是代表了司天监前来会审的少监任奇鸣,除了刘昙不在,那天晚上在司天监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哦,还差一个大提点。

  “秉大人,义阳余舒带到。”

  坐在正堂上的是本案主审,朝中二品大员,大理寺卿郭槐安,徇私舞弊的案子常见,何况是到了大衍试和科举并行的时候,作弊被抓到的学生也有不少,纪怀山这起案子,若只是寻常的舞弊,则不必郭槐安亲自审问,jiāo给下面的人便行了,但是由于牵扯到了谋害皇亲这等谋逆大罪,皇上特意下令严查,才有他主审。

  “啪”

  “堂下何人?”

  郭槐安现年五十三岁,体态微胖,别看他生了一张白脸,面相又和善,实则是出了名的铁面无qíng,五年前安陵城有一桩大案,四公主的驸马爷醉酒骑马踩死了一个孕妇,一尸两命后扬长而去。

  下面府衙不敢声张,糙糙了案,让那驸马逍遥法外,谁知那个孕妇的男人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生生挨了五十铁棍活下来,郭槐安当日受理了此案,查明真相之后,第二天就让人到公主府把驸马爷绑了回来,开堂审讯,谁的面子也不卖,最后判了驸马爷绞刑,以死彰法,震惊了整个安陵城,后就有人戏称他为白阎罗,既是美誉,又是畏嫌。

  “学生余舒,叩见大人。”余舒自称学生,免了跪拜,就以拇指相jiāo,躬身行了一礼。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陪审的薛睿,他今日穿着板正的朱红纱衣,腰锁黑革,头戴乌琮,额前的帽檐上缀着一颗方孔白玉,眼观鼻、鼻观心,那仪表堂堂的样子,却让她看了有些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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