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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纪·锁香楼_荔箫【完结】(6)

  我点点头,催他回屋:“总共就十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你赶紧看明白纪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趁早了了这桩生意。”

  那天我早早就躺下了,却久久无法入睡。我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明明有一种浓烈地熟悉感,却又毫无头绪。

  我知道,这是我那次失忆造成的后遗症。根据锁香楼历代楼主的记载,当人在做梦或是回忆时,所见的场景是彩色的,或是比现实偏暗的彩色;但破碎的记忆,是黑白的。

  那段记忆是黑白的,只有那一滩血有着浓艳刺目的红。

  作为天天与记忆打jiāo道的人,我对于失忆有更多的恐惧。那些求我炼忆香的人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痛苦。或是妻离子散、或是众叛亲离,抑或是像纪云翟这样被人伤透了心。每每看着他们的记忆,我总是倍感幸运,自己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所以,我惧于去想那段导致我失忆的经历。

  这种惧怕,甚至令我不敢去询问昭泊发生了什么。我很清楚他知道所有的事qíng始末,那也是我迫切想要了解却总在开口前退却的。

  实在无法入眠,我起身坐到妆台前,拿起那瓶薄荷熏香犹豫了一瞬:算了,薄荷提神,用了更睡不着。便收到抽屉里,拿出一瓶薰衣糙香和一瓶琥珀香。

  薰衣糙安神助眠,而琥珀香……总给我一种安全感。其中原因我是清楚的,我之所以失忆是因为那年父母双亡,而琥珀香,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用的香。

  琥珀香给我的那种绵长的感觉,好像被人拥在怀里。

  我将两种香兑在一起,一份薰衣糙、两份琥珀香,混合在一起呈现出淡淡的金huáng色。我在瓷质的熏香炉的小碗里里呈了小半净水,滴了几滴熏香进去,又在小碗下面点燃蜡烛。很快,香气萦室。

  薰衣糙本就是极好的助眠香,锁香楼所制的薰衣糙香又纯度极高。纵使我每日制香,对各色香料都有了抗体,还是很快就抛开了一切胡思乱想,安静睡去。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盥洗毕,出门,去隔壁昭泊的房间叩了以叩,没有反应;再叩,还没有反应。拾阶下到二楼,叫住打杂的丫头小琢,问她:“公子呢?”

  小琢放下手里的活,躬身道:“公子说女公子近几日太忙,他调些香给女公子调理调理,在最里那间。”

  我走到最里那间隔间门口,推门而入,一阵香气扑面。昭泊手持着一只瓷杯,轻轻晃着,细细品着香气。见我进来,微微一笑:“陌吟,来试试这个。”

  我依言走过去,接过瓷杯,在手里晃着品味。不能离鼻子太近,否则一会儿嗅觉就麻木了。

  阖目凝神品了少顷,睁眼道:“檀木、沉香、涎香、依兰、玫瑰、丁香、栀子、薰衣糙、糙莓、苹果,可对?”

  昭泊轻一点头:“大致对。我加了极少分量舒神香,给你助眠。”

  舒神香,那是锁香楼独门迷香的一种。我嗔怒道:“有给未婚妻下迷香的吗?可见居心不轨!”

  “居心不轨?”昭泊勾笑,“亏你还闻出里面有玫瑰和依兰,我要真是居心不轨,加一味广藿香多好?”

  “你……”我双颊倏地蹿红,“这样没正经的玩笑你也说得出口!”

  玫瑰依兰广藿香,简易的催qíng香方子。

  他一笑,从我手中拿走那个瓷杯,问我:“喜欢么?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我想了想:“加点琥珀香吧。”

  昭泊蹙了眉:“别了,虽然你觉得闻着舒服,但那就是饮鸩止渴,越贪恋那个味道你后遗症就越厉害。”

  我咬一咬下唇:“那加点白莲吧。”

  他笑应了,调好之后又拿给我闻了闻,我眉开眼笑:“这味道好,就这样吧。纪小姐那儿qíng况怎样?”

  他一边取了个小瓷瓶装那熏香,一边道:“还好你昨天趁早去睡了,不然又得大骂。”

  “……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①【请期】汉族传统婚礼中的一步,即是请人测定良辰吉日后,将结婚日期告知女方

  ☆、云鬓乱·负qíng

  他把塞子盖好,略用了些力将瓷瓶一放,瓷瓶与木桌相碰一响,他道:“上回书说到,纪家家落中道,程公子不离不弃,为纪小姐置办私宅。两人日日相伴,好不温馨!”

  我嗤笑一声:“你个温润的公子样儿,学不像说书先生了。快说,下回分解是怎样的?”

  昭泊轻叹一声,敛了笑意,指了指席子:“说来话长,坐。”

  我坐下,他也在旁边的席上坐下,对我说:“昨天那些卿卿我我的场景……咳……你也看见了,他们两个这么过了有些日子,纪小姐就……给了他。”

  昭泊说到此尚有些脸红,我直接脸上发了烫,瞪大了眼睛:“啊……他们并未成婚啊!啊……这么说你看着他们……”

  “没有没有!”昭泊连连摆手,急斥斥地解释“我怎么会看那个!我看着不对,就躲出去了,等完事了才又进去的。”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完事的?”刚问出口,我就大悟了,眼睛瞪得更大,“你……你在门外……听了……?”

  昭泊面色一沉,很是痛苦:“娘子……这是迫不得已……”

  我咬咬牙,必须赶紧把这个剧qíng略过去,问他:“然后呢?”

  “然后这样过了些时日……”

  “……你听了多少次啊?!”

  “别瞎想!这就是个过渡句!”昭泊怒道,缓了缓,被我搅得讲不下去,不耐道,“走,上楼给你看。”

  “……我才不看!”

  “……想什么呢!后面没有了!”

  回到三楼,昭泊找出那块羊脂玉平安扣,系了白线,在中间cha了一支阅忆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烟雾,景象逐渐呈现。

  是一个冬日的夜晚,白雪皑皑。纪小姐穿着一身白绿的袄裙站在院子里,程修偐从屋内走出,给她披了一件斗篷。

  那是一件大红的斗篷,镶着毛边。纪小姐只看了一眼,便躲开了,垂首道:“爹娘离去不久,实不宜穿红,公子见谅。”

  程修偐歉然一笑:“是我疏忽了。外面冷,进去坐吧。”

  屋子里,程修偐将炭盆放在了纪小姐脚边,又为她沏了一杯热茶:“再过些日子天暖和了,陪你回羡城看看。”

  纪小姐颌了颌首,颇为愧疚:“热孝未满,本不该离开羡城……”

  程修偐眉毛一挑,略有责怪:“总是这个样子。疫病又怪不得你,你如果不赶紧避出来也是凶多吉少!再说,我是你夫君,你爹娘还能怪你不成?”

  我指着眼前的画面评道:“看看,这个时候程修偐已经对她少了耐xing了,她什么都没察觉,只是感激。”

  程修偐从袖中取了一沓银票出来,道:“娘的意思,你毕竟还未嫁,我也不宜日日留在这。这些钱,留在这以备不时之需。”

  素来温婉的纪云翟忽然急了,道:“说是未嫁,可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

  “我知道。”程修偐伸手抚上她的鬓发,软语道,“我知道,但传出去终究于你不利,我怎能让你清誉受损。”

  我听了这话难免冷笑,不屑道:“睡都睡了,现在又来说不忍毁人清誉,虚伪!”

  恼怒之下,这话说得极为露骨,昭泊淡看一眼:“姑娘家的,说话活像老鸨。”

  “……”我黠然一笑,细声细气道:“公子,您看妾这束玫瑰美不……”

  昭泊抬头望天:“陆秀才,你时运不济啊……”

  之后,纪云翟很长一段记忆里,没有程修偐。她每日自己在那所宅子里抚琴写字做女红,倒也惬意。这都是再家常不过的事qíng,其中的不少片段却成为她记忆中重要的部分被引忆香引出,想是因为她心里有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值得回味。到底是闺秀,她独自做事的景象,看上去总像是一幅安静怡然的画卷。

  也许是因为知道故事的结尾,我在看这样静好的画卷时,总觉得阵阵凄凉——这个时候,程修偐大概已经变心了吧。

  可怜纪云翟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些想不通,就问昭泊:“当初花前月下,qíng投意合,程修偐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何况纪云翟和他已经……”

  “恐怕就是因为纪云翟给了他,才更容易变心。身心皆jiāo付,半分悬念也没有了。”昭泊顿了一顿,斟酌着道,“加上以前还有一层门当户对的关系在,现在纪家败了,程修偐难免要觉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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