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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纪·锁香楼_荔箫【完结】(8)

  我对她,把锁香楼的秘密业务全盘托出,细细介绍,问她:“我可以帮你提走你不想要的记忆,你愿意吗?”

  她默然沉思片刻,道:“我没钱。”

  我一笑:“我知道。锁香楼名下蕴香馆所售的香皆是上佳之品,件件价值不菲,唯独炼忆香,不要钱。”看着她的讶异,我解释道,“世间之香众多,有些让人闻时喜欢,过后便忘了;有些则让人久久回味,引人思绪万千。纪小姐觉得,锁香楼的香是哪种?”

  “自然是第二种。”她不假思索道。

  我点头:“对。锁香楼的香之所以能如此,便是因为有忆香来做引子,只要少少一点加在香里,不会乱人心智,又能令人神往。小姐明白了?”

  她神qíng淡漠:“各取所需,这样很好。”

  “那,小姐想忘了什么?”我问道。其实我明知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不过就是想忘了与那负心人的一切过往罢了。

  但实际上,她给我的答案并不是。她说:“那么,就麻烦姑娘帮我忘了琴技吧。”

  我一怔:“什么?”

  “我不想忘了他。”她抬头看着我,一片死寂的眼中泛起了光泽,“与他的一点一滴,我都不想忘。我想忘了琴技,不过是想了断这份qíng罢了。”

  我愣了良久,才颓然道:“我帮不了你……所谓忆香,是用记忆炼香,无论是长是短,总要是一段或几段完整的独立的记忆才行——你的琴技,不是完整的独立的记忆啊!”

  她的眼睛便恢复了死寂:“我知道了。”

  当晚,纪云翟悄悄离开了锁香楼,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听说后,追悔莫及,我还没有洗去她对于锁香楼的这一段记忆,如果她把这些秘密说出去,锁香楼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在屋里急得直转,两个灵探在一旁看着我发愣。昭泊推门进来:“别担心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我脚下一滞:“啊?”

  “她死了。”他道,吩咐灵探退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我定睛一看,是一只红色的瓷瓶,心中猜到八九分,蹙眉看着他。

  “她跳崖了,途中被灵探看到,迅速来告诉了我。”他又喝了口茶,“我赶到时,她刚从崖上摔下,思绪未尽,时间刚好。”

  明明是在述说一个人的生死,昭泊却神色平淡,我听着这些,神色亦是如常。

  这样的事qíng,我们都见得太多了,早已麻木了。麻木到面对魂魄尚未完全飘散的纪小姐,昭泊仍能泰然自若的炼出这瓶子香,哪怕在这个过程中,纪小姐的身体在逐渐变凉。

  仅仅是片刻的怅然若失,我轻道:“白费了这么多周折,最后还是一死,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昭泊脸上是他最常见的风轻云淡的神色:“心思好解,程公子伤透了她,却不等于她就此不爱程公子。她不过是想bī自己终了这份qíng,忘了琴技,没了初相识便有的那份默契,她便能qiáng告诉自己配不上了。留下那份记忆,在余生慢慢回忆,挺好。”他执起那个瓶子,在手里把玩着,笑道:“再过几日,渤城有一场婚事。程、姜两家可都是大家,现成的贺礼,你且给命个名吧。”

  我没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瓶子,扭过头一声轻哼:“又逗我,现在明明对姜氏避之不及!”这话说起来很是无奈,明明心中不慡程修偐与姜氏,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大婚,没有人会多想已然魂归的纪云翟的。

  我也只能暗道一句:报应,迟早会来的。已做心理安慰。

  而相较于此,我心中更为无奈的是,看的记忆多了,现在常常看到开头就大体能猜到结尾,却还是要一步步地看着她走完这场悲剧。

  昭泊把香放回了桌上“不送就不送,收起来也好。不过这可是上等的好香,耗了我四块羊脂玉,还有纪小姐那一缕香魂,还是起个名字吧。”

  我撇嘴:“你制的香,你取名字啊!这种难题总扔给我!”

  昭泊沉吟片刻,望着窗外,缓缓道:“她跳崖那一瞬,我是看着的。面如死灰,鬓发散乱。纪云翟……云翟……”默了片刻,我和他几乎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云鬓乱!”

  几日后,我才有勇气打开瓶塞,轻晃着闻了一闻。一股极凄清悠长的香气,有一缕淡淡的桃花香。随着这香气,我又一次看到那一年的桃花盛开,她与他院中初见。他在她鬓边簪了一朵桃花,说了一句:“真好看。”

  那是她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赞美。

  部分香气散去,那一缕桃花香更为凸显。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她满院的桃花飘香,她眼看着他为另一个女子簪上了一朵桃花,她忽然想起了他为她念的那首《桃夭》……

  桃花香末,是一味淡淡的苦涩。

  我看到她站在崖边,毫无留恋。她伸手取下鬓边的一朵桃花,在手中用力的揉碎……

  松手,花瓣随风而逝。

  她在崖边站了许久,回忆着他们的所有过往。他的端然长揖、他的温润一笑、他的无礼提问、他的不离不弃,以及,他在她心上狠狠刺下的那一刀。

  最终,她纵身一跳……

  正好起了一阵凉风,拂过正从崖上掉落的她的脸颊,chuī乱了她曾经簪着桃花的鬓发。耳边的风声,是对她痴心的嘲笑。

  云鬓乱。

  那个名唤云翟的女子,在这样一个秋天为那负心人乱了云鬓。我曾心下为她不值,后来想想,值与不值,岂是我有权评说的?她若真觉不值,便会舍得让我提走那一段记忆了。

  既然不舍,在她心里,便是值得的。

  ☆、满庭芳·凌莲

  活下去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序言

  离中秋不远了,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有人通过灵探找到我,说有生意要做,灵探问我见不见。

  锁香楼所有需要经由灵探的业务都属机密,多是灵探们去找生意,鲜少有人能直接知晓这些来找灵探。但我慡快应下:“见!送上门的生意gān嘛不做?要是发现什么问题,左不过就是提了她对锁香楼的记忆。”

  翌日,我就见到了这个要和我做生意的人,凌莲。

  能主动找上门,可见她对锁香楼的业务是有了解的,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问她:“姑娘想忘了什么?”

  她的答案,让我和昭泊都瞠目结舌:“杀我全家。”

  我看昭泊放在桌上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茶杯,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伸手在他臂上一按,问凌莲:“为什么?”

  凌莲的答案再次让我们瞠目结舌:“荣华富贵。”

  昭泊手上动作骤停,杯身与杯盖相蹭一响,拂袖离去,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发怒。因为锁香楼的规矩,当事人自己提出炼忆香,不是亏心的生意,免费去炼,各取所需,不得拒绝;如果遇到了亏心的生意,例如杀人越货,但凡价格合适,也不得拒绝。

  虽是冷血,也有道理。谁也不会平白想取别人xing命,其间终究是有利益纠葛的。锁香楼到底是商家,我们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了利益纠葛,只与顾客有利益纠葛。换句话说,事件万般皆浮云,满足顾客需求才是正道。

  在这方面,昭泊的心理承受度反倒比我低了。我如此淡定估计是因为血液里流传下来的冷漠。

  话虽这么说,我还真没做过什么正经的亏心生意,谁知遇到的头一桩就是这么……完全的违背伦理纲常!

  也难怪昭泊不悦,要是凌莲提出的是“杀了竞争对手”“杀了负心人”或者“杀了我没人xing的婆婆”这类要求,估计我们都能表示理解坦然接受……

  但她说“杀我全家”,我们就不能理解了……

  我有点不知道如何继续,她脸上笑意凌厉:“杀我全家,再给我一段新的记忆,让我忘记是我杀了他们。”

  我更不能理解了……

  她又说:“你也可以只做后一半——给我一段新的记忆,让我忘记是我杀了他们。”这意味着她可以找别人杀她全家。

  纵使我不该问原因,但我还是问了:“为何……”

  “荣华富贵。”还是这个答案。

  我深吸了口气,再问:“是怎样的荣华富贵值得你赔上全家xing命……”

  她不答。不答就不答,我想知道总能知道的。

  我告诉她这生意太大,我要同昭泊商量,请她在锁香楼小住两日,她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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