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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_荔箫【完结+番外】(176)

  她在说,我在听,听她一点点地道出这些我从来不知的怨愤与算计。最后,她生硬一笑:“晏然,你到底何德何能,如此受尽重视……”

  我终是知道了全部始末,不觉间心乱如麻。我视作姐妹的两个人,联起手来害了我,我不知道日后我还能相信谁。

  我试图从这般绝望的死心中寻到一点值得自己欣慰的事,思来想去,竟只是皇后素来行事谨慎,静妃想夺后位必不会顺利了……

  无数的回忆同时在脑海里翻涌着,止也止不住,我恨不能将它们尽数掏出去。

  “你在太子府好好的,姐姐抽空看你去。”这是我当年离开赵家去太子府时,庄聆对我说的话。

  “我叫婉然,皋骅人,姐姐多关照。”这是九岁时,刚入府的婉然对我说的话。

  怎么就变成了今日这样……

  是我的错么?大约算是吧……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云溪和诗染探头望了一望,然后走进来,跪坐在我身边半是劝着半是询问道:“娘娘是不是去见见陛下?”

  宏晅?

  我竟是半点没想到要去见他。他现在……很生气吧,哪怕他既未赐死我也未废了我。但婉然告诉了他所有的事qíng,他该是不会想见我了。

  我熟知他对待宫嫔的态度,犯了重罪的宫嫔,无论怎样去成舒殿求他,得到的答复都只有两个字:不见。

  “不必去碰这个钉子了。”我苦苦笑着,将盛着圣旨的盒子推到云溪跟前,“已成定局,见不见都改变不了了。”

  云溪犹豫着不敢动,我觑了她一眼,和缓说:“看看吧,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云溪显得很紧张,颤抖着打开那盒子,取出那卷明huáng色的丝帛,诗染踌躇一瞬,也凑过去。

  我端详着她二人面上逐渐显露的讶异。

  “陛下竟然……”云溪怔了良久也不知如何评价,看向我道,“娘娘……这旨意……您便受了?”

  “不然呢?”我好笑地反问她,“你要我抗旨么?”

  如此的境地,我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许说晏然傻,前面出现那对联的时候大家也都没看出来不是?

  _(:з」∠)_第二更照例晚上七点么么哒……

  正文 154

  这日早朝事qíng很多,折子一道道地呈上来,以致下朝比平常晚了近半个时辰。贺兰宏晅脸上一片yīn霾,安静地往成舒殿走着,一言不发。一众宫人跟得小心翼翼,任谁也知道,皇帝今日心qíng差极了。

  “郑褚。”在宫道的岔路上,贺兰宏晅顿住脚步,望着前方静了良久,“走了吗?”

  大监郑褚一躬身,默然回道:“是,今日一早走的。”

  天yīn沉沉的,笼罩着一条条宫道,就如贺兰宏晅此时的心qíng,看不到半分晴朗。沉然长叹,望向另一边:“去簌渊宫。”

  他没有惊扰任何人,连簌渊宫随居的宫嫔也不知天子大驾来了。径直进了他最常去的地方——明玉殿,郑褚一抬手,示意一众宫人都留在外面候着,自己也停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该进去的时候。

  贺兰宏晅在正殿驻足了一会儿,她没有出来迎驾。以往也常常如此,这个时辰往往是晨省刚毕,她时常喜欢在寝殿里补一觉,或是找本书读一读打发时间。他一早有过吩咐,这样的时候,不必扰她。

  但他知道,今日不是了。日后他再来,她也不会出来见他了。

  明玉殿已人去殿空,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也不会去成舒殿找他了。

  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踏进她的寝殿,一切都收拾得gāngān净净。她的东西带走的不多,剩下的也还未及收走,却已寻不到她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只盒子。他走过去坐下,其中一个盒子是盛放圣旨的,他不看也知道这是哪道圣旨。另一只盒子,他也是有印象的,里面是她十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生辰礼。六支做工jīng巧的银簪子,蔷薇的样式,从含苞到绽放。

  她并不常戴那副簪子,这盒子却仍擦拭得很gān净,没有半点灰尘。

  他望着面前的盒子须臾,忽地有一阵qiáng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从他给她那道圣旨那天起就一直萦绕着他,让他痛苦不已却又无可回避。

  她要离开他了,是他的决定……

  如今,她已经离开他了。他打开盒子,六只摆放整齐的银簪上放着一页纸笺。

  寥寥数字,字字刺进他心里,一阵阵痛感那么qiáng烈,无休无止地四处蔓延着,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她怨他,她怨他不懂她的无奈,她怨他毁了他要护她一世安宁的约定,怨他不念着从前的好……所以才留下这样一叶纸笺。

  可……她离开他了,是他的决定,却不是他的本意。

  几日之前,他从婉然口中了解了每一件事qíng。知道她算计死了从前的张氏,瑶妃、韵昭媛的事都与她有关,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为了除掉皇太后假孕骗他。

  真有那么一瞬,他想立时三刻赐死她。他是帝王,普天之下不该有人胆敢欺君欺到这个份儿上。

  可他冷静得那么快。

  “母后,儿臣不能杀她。”帝太后询问他的意思的时候,他答得果断决绝,“不管是多重的罪,她自有她的无奈。儿臣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如不是有人欺她在先,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帝太后无声长叹:“罢了,留她一命,废位罢。”

  废位,打入冷宫。他倏尔想起晏然的请求,她那么怕进冷宫,宁可一死。呵……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今天了吧?所以才会提前求她……她到底把他看做了怎样的人。

  “不行。”他断然回绝,帝太后诧异地抬眼看了看他:“你不能这样护着她,娆谨淑媛的死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是皇帝,你要给朝臣一个jiāo代,给方家一个jiāo代。”

  “你是皇帝”,最后压在他身上的,还是这四个字。

  他面色一黯,淡然道:“娆谨淑媛的事,晏然说了不是她做的。”

  “口说无凭,朝臣们不会信这样一句话。”帝太后又是一叹,摆了摆手,邱尚宫奉上一卷丝帛,“旨意拟好了,是你赐下去还是哀家赐下去,看你的意思了。”

  明huáng色的丝帛卷轴,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亲笔写过那么多,也以此取过那么多人的xing命,唯这一道……显得那么刺目。

  “母后,儿臣不会杀她也不会让她进冷宫。”他丢下这句话,视线从那卷轴上移开,转身不愿多加耽搁地往回走。身后帝太后的声音朗然:“邱尚宫,取哀家的朱印来。”

  他停下脚步,说出了二十五年来最不孝的一句话:“母后若是qiáng把这旨意赐下去,母子qíng分就此断了。”

  他能感觉到背后不远处登时涌起的惊诧与受伤,却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不能服软,他必须保她一命。

  继位这么多年了,他已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作为皇帝有时要杀一个人容易,要保一个人却太难。

  可这次……为什么是晏然。

  他又想起婉然的话,心里压不住的怒意升腾。那些事……她哪怕早一天告诉他也好啊……反正事qíng已成定局,难不成她觉得他会因为皇太后废了她?

  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茶水先倾洒出来,继而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殿里的宫人立时跪了一地,屏息不敢言。

  “陛下……”一个声音低如蚊蝇地传来,带着深深的恐惧,却毫不犹豫地继续了下去,“求陛□谅婕妤娘娘的难处……纵使她害过人,可哪一个不是从前害过她的……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宫里谁没害过人……便是陛下的母亲帝太后,手上就没沾过血吗?”

  他侧首看过去,亏得她离他近,否则这般低的声音简直听不见。

  是怡然。

  也就是她,现在还敢替晏然说话。不枉晏然一直那么信她。

  “你是怕朕杀她?”他按捺住心中的qíng绪问怡然,怡然滞了一瞬,黯然叩首道,“是,陛下不拿她当妾室,奴婢还拿她当姐姐呢。”

  说得真不留qíng面,也是晏然带的。御前几年,弄得一众宫人和她一样个顶个的伶牙俐齿。

  他忽的明白了晏然为何瞒他那么多,和怡然一样,他在她眼里到底是帝王,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她跟了他那么多年,看惯了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原来还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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